一
周作人到燕大执教,无疑给爱好文学的青年带来一缕新鲜的阳光。凌叔华的文学梦,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周作人(1885—1967)
进入大三后,她写了很多小说和散文作品,把这些作品挑了几篇满意的,送给了周作人,请他给予指导。周作人从中选出一篇,送给《晨报副刊》去发表,这一篇便是凌叔华的小说处女作,《女儿身世太凄凉》。这篇作品以细腻的笔触,写出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不幸,对女性命运发出了质问。这篇小说发表后,很快在读者中引起了反响,也有人在《晨报》发表文章,说这篇小说实际是凌叔华自身经历的写照。最可恨的是,这位作者在文章中,说凌叔华曾嫁给前国务总理赵秉钧的儿子,后又离婚云云。这让刚刚踏上文坛的凌叔华立刻感到头晕目眩,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向视作圣殿的文坛,竟是这般污浊。她给周作人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苦闷与不平:
周先生尊鉴:
寄来《晨报》副刊投稿一份已收到,至为感激。投稿人不知为谁,不知先生可为探出否。日前偶尔高兴,乃作篇小说,一来说说中国女子的不平而已,想不到倒引起人胡猜乱想。家父名实是F.P.Ling,唐系天津师范毕业,并担任《今报》著作,稿中前半事实一些不错,后来所说就有些胡造,最可恶者即言唐已出嫁又离婚一节。若论赵氏之事亦非如稿中所说者,唐幼年在日时,家父与赵秉钧(他二人是结拜兄弟)口头上曾说及此事,但他一死之后,此事就已如东风过耳,久不成问题,赵氏之母人实明慧,故亦不作无谓之提议矣。那投稿显系有心坏人名誉,女子已否出嫁,在校中实有不同待遇,且瞒人之罪亦不少,关于唐现日之名誉及幸福亦不为小也。幸《晨报》记者明察,寄此投稿征求同意,否则此三篇字纸断送一无辜女子也。唐日前因女子问题而作此小说,有人想不到竟为之画蛇添足,此种关于人名誉的事,幸报上尚不直接登出,先生便中乞代向副刊记者致我谢忱为荷。余不尽,专此并谢,敬请时安。学生凌瑞唐上言这封信由周作人拿给《晨报》副刊发表,算是为叔华辩诬。凌叔华这个名字,反而被更多的人所熟悉了。这之后,凌叔华在《晨报》副刊又发表了《资本家的圣诞》、《我那件事对不起他》两篇小说和《朝雾中的哈大门大街》等散文作品,一鸣惊人,出手不凡。那老到的语言,严谨的架构,实不似出自新人之手。
印度诗人泰戈尔(1861—1941)
因为凌叔华鹊起的文学声望,所以一九二四年泰戈尔访华到北京时,她已成为京城文艺圈子里的翘楚人物,出面参与了接待工作。
凌叔华在欢迎泰戈尔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位仙风道骨的大诗人。泰戈尔访华,早已被北京的大小报纸炒得沸沸扬扬,《晨报》甚至用了倒计时方式,追踪泰戈尔抵华后的每一处行踪。凌叔华早就喜欢泰戈尔的作品,但是没想到她会一下子离这位大诗人这么近。她感谢贯于提携后进的包贵思教授,把她引荐给这位大诗人。泰戈尔在北京期间,一度住史家胡同的西方公寓,北大指派招待诗人的是徐志摩和青年教授陈西滢,当时北京画界同志会找不到开会合适的场所,有人就提议到凌叔华家的大书房开会。凌叔华因认识了陪同泰戈尔一起访华的印度画家兰达·波士,便也要他赴画会,消息传到北大,徐志摩和陈西滢就跟着泰戈尔一起来了。
本来凌叔华想从东安市场买些西洋糕点,但她母亲说不能给中国人丢脸,于是就叫佣人到外订了一些藤萝饼、玫瑰花饼,还让佣人现磨新鲜杏仁,用杏仁茶招待贵宾。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到凌家来的除了印度客人、画会的同仁,还有北京的著名文化人。屋里挂满了中国画界同志会画家不同风格的作品。
北京画界同志会的凌文渊(江苏人,画家,曾任北洋政府副总长)致欢迎词,他特别强调了中国画历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一理念。这是中国画一脉相承的传统。
接着,泰戈尔作了《中国画之观感》为题的讲演。他说:
凌君所举“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二语,余甚承认。又谓诗人与画人在艺术上有一致之精神,尤表同情。盖艺术无国界,最称高尚。中国艺术源流,在历史最为悠久而深奥。西方人士不知中国文化者,往往误谓中国艺术,将有断绝之虞,其实不然。余昔游日本。由某收藏家,约观中国画,早已叹赏不置。及至中国,觉得民族爱美的实现,与自己的理想,甚是相合,并极相信爱美的精神,不易磨灭。惟有时暂为消沉,但是如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