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一道山口，来到了罗洪家的寨子。这是个小小平坝，坝子上有耕地，在半山坡上，有十多处东倒西歪的小上房围绕着一个较大的用土打的围墙围成的院落，小屋黑暗无光，院落里露出几支松明的火焰。

罗洪英豪领大家来到院落前，早已有几个娃子闻声迎了出来。扶黑彝和王庭芳等下了马，罗洪英豪带路请大家进院。

本来跟在王庭芳身后的曲木阿芳，叫蜜蜂螫了一下，哦了一声，身子一闪，躲进院外一棵树后去了，王庭芳看到忙对陶亚男说：“小姑娘怎么了？你快去看看。”然后随罗洪英豪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不大，松明火光下有几个娃子在剥一只才杀的羊子，几只狗在娃子们的脚下乱转。

听到脚步响，从屋门口出来位三四十岁的女人，这女人身材高大，腰板挺直，头上戴个荷叶般的黑色帽，身上穿着镶了花沿边，花袖围小袄，蓝、青、月白几色配成的百褶裙。但头上没戴首饰耳坠，手上没有戒指手镯，身上斜背着一只勃朗宁手枪，手中还提着支卡宾枪，腰上围着子弹带。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破旧的小女娃。

罗赤中赶上前对她说了句什么，又转身对王庭芳说：“这就是这里的主人，我的新大嫂。”

王庭芳上去点头问候。那女人严肃的脸上微微一动，嘴角略向上一弯表示了下笑容，什么也不说，就指指屋子，把大家让了进去。

屋子里没点灯也没占松明，中间的锅庄却烧得正旺。火坑上架锅，锅里水已烧开，人们刚坐下娃子就把切成大块的羊肉放进锅里，堆得比锅高出尺许。罗洪英豪一边在锅庄左侧主人位置坐下，一边指点客人在他右前方坐好，一边说：“按规矩要等客人来了当面打羊子。今天太晚了，我怕你们等不及。叫他们先打好刮净，只等你们来下锅。”翻译完这话后，罗赤中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队长是回民，嘱咐他们没有打别的东西。”王庭芳笑笑说：“你很细心，多谢。”

王庭芳是第一次进彝家，便睁大眼睛四下观察。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只觉得屋子很大，却看不见家具，只顺着墙用木板拦了一圈，看不清是箱是柜。屋子一侧近三分之一用篱笆作了个隔断，隔断里边养着猪羊，可能还有牛，因为从那里传过来牛倒嚼的声音（他对这声音很熟悉）和牲畜的气味。

锅庄周围铺着荆笆。看看自己坐得正对门口，王庭芳问罗赤中：“我坐的这怕是主位吧？”罗赤中摇摇头说：“主人位置要面对着山墙。”说话间人们全都进来，罗洪英豪招呼他们随便自己找地方坐下。随着一些彝人也都跟着进来各找地方坐下了，连门口也坐满了人，看样不只有黑彝。因为有的人穿得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看样像是娃子。

罗洪英豪从墙角拿出来一个木盘，里边放的是烟叶和一支石头锅石头嘴的烟袋，罗洪英豪满满装了一袋烟，双手递给王庭芳。王庭芳本不吸烟，但仍客气地接过来，点着了火，吸了几口。极力忍住咳嗽。

有人又端来一大盆洋芋，顺着火塘四周，推进火塘内烧了起来。只见烈火熊熊，烟雾燎绕。又有人抬出一坛苞谷酒来。从墙角拿出画着黑红两**案，用鹰爪做成的上粗下细、木骨皮面的酒杯，满满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一口以示无异，然后两手捧与王庭芳。王庭芳接过说一声多谢，一饮而尽。因为杯底就是鹰爪，无法平放，只能握在手中轮流传饮。他喝完便传给罗赤中。

陶亚男急急走到王庭芳身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曲木坐在院外树丛里，不肯进来。”

王庭芳奇怪地问：“为什么？”

陶亚男说：“她是白彝，这是黑彝支头家，他不愿被人看作奴隶……”

王庭芳说：“你告诉她，她现在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参加了革命，我不会允许别人把她看作奴隶。”

陶亚男说：“没有用，她说在彝人心目里她永远是曲诺，强跟大家坐在一起她心里难过，也会使罗赤中为难。”

他们小声耳语，别人无法听见，但罗洪英豪和罗赤中显然都注意到了他们紧张的神色，罗洪英豪环视了一下身旁的客人，罗赤中则往两旁看了又看，罗洪英豪似乎想对罗赤中说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罗赤中站起身走出去了。罗洪英豪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微笑一下，匆忙地又向王庭芳敬过一袋烟来。

王庭芳不得不向陶亚男作个眼色，暂停交谈，礼貌地接过烟斗，与罗洪英豪应酬几句客套话。他怕罗洪英豪听不懂，便一边说一边作手势。指指房子，又把手在空中划了个圈说：“你这片寨子不小哇！”罗洪英豪却用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