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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院长伸伸胳膊咧着嘴冲周立奇说:“腰椎病肩周炎一齐发作,腰和后背疼得不行,按按缓解一下。”
周立奇说:“院长,您别只顾忙工作,要注意身体。”
汪院长笑笑,自信地说:“我是铁石金刚,都是小毛病。”
下午本来没什么大事,查看了几个明天要手术的病人和病历,周立奇想提前一会儿离开。和曹泉交代了,刚要出门,杨海平又把他叫住了。
杨海平叫周立奇是提醒他,该去催债了。
以前,科里也会出现极个别的死账和呆账,一般都是杨海平打电话催,实在催不回来也就算了。现在要求严,为了盖楼汪院长整天急得眼珠子发红,每次开会,总是少不了提到“资金”短缺的困境。住院部对于各种疾病的住院押金,也都一一升了格。总之一句话,要求医生不见兔子不撒鹰,绝不能出现“呆账”和“死账”。
周立奇虽然以前在这些事上不上心,但现在也不敢怠慢。前些天科里规定,如果杨海平打了电话不管用,只好谁的病人谁负责亲自上门去要。
周立奇不记得自己有欠款的病人,就问:“谁欠款?”
“还有谁?就是那个朱小旺,我看这好人还真是不能当!”
十一岁的朱小旺是肾结石疼痛急诊住的院。当时见朱小旺疼得可怜,周立奇就同意先让家长交了身上带的三千,赶紧让朱小旺进了手术室。朱小旺的父亲答应得好好的,说第二天就让人把剩下的七千块捎过来。
因为数字不是太大,周立奇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怎么,他父亲后来没补交?”
“不光没补交,出院时还是偷着跑的,你刚下了出院,护士还没来得及拆线就走了。”
周立奇很生气:“欠多少?”
杨海平回答:“八千多。”
一是想把欠的钱讨回来,更重要的是想当面教训一下那个不守信用的父亲,周立奇说:“走!”
刚要出门,就见出去要款的曹泉沉着脸回来了。
“怎么了?没要到?”杨海平问。
曹泉说:“永远也要不回来了。”
杨海平追问:“跑了?”
曹泉说:“跑——跑倒是没跑,到了村里,他弟弟还——还装模作样地带我去找他,你猜把我带到了哪儿?”
“哪儿?”杨海平问。
“坟头!把我带到了他的坟头上,想——想不到那人已经死了!”
周立奇问:“什么病?”
曹泉说:“就是满——满脸大胡子的那个肾——肾癌,答应了一住院马上就交押金,后来一听说手术要——要花好几万就吓跑了的那个?”
似乎有点印象,但不是自己的病人,周立奇有点记不真切。
曹泉说:“这肯定是死——死账了,他是光棍,他弟弟不——不可能替他还这笔钱。”
“欠多少?”周立奇问。
“钱倒是没——没多少,总共住了四——四天院,检查费加上住院费也就两千多——多一点。”
周立奇摆摆手:“人都不在了,算了吧。”
走出病房大楼老远,蒋小月跑着跟过来:“主任,护士长,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周立奇反问:“你也想去?”
蒋小月点点头,说:“我今天中午班,下午没事。”
杨海平对周立奇说:“她是可怜那个朱小旺,住院的时候就天天给他送吃的。”
周立奇说:“想去就一起去吧。”
蒋小月笑嘻嘻地跑到前面去,一转眼就从门口的超市里拎出来几袋方便食品。
按照病历上的地址,司机把周立奇和杨海平拉到了一处城乡接合部的一片廉租房前。踩着满地的肮脏垃圾,走在紧挨着的两排廉租房之间狭小的通道里,他们一路拨开晾晒着的各种衣物,终于找到了朱小旺家的门牌号。
朱小旺家的三合板门虚掩着。推开门,只有朱小旺一个人光着膀子躺在乱糟糟的床上。天气炎热,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放在桌子上的陈旧不堪的摇头风扇在嗡嗡响着。
看到周立奇和杨海平,躺在床上的朱小旺先是一愣,继而又归于麻木。
一只绿头苍蝇停留在朱小旺包着纱布的刀口处,他抬起瘦弱的胳膊缓缓地赶开了。
“你爸呢?”杨海平问。
“上班去了。”朱小旺答道。
“拆线了吗?”周立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