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出尽洋相。高美军那种骨子里瞧不起农村兵的样子让马保龙非常气愤。
高美军很不以为然地嘟哝了一句:“碗大的西瓜一扎厚的皮,你瓜实了乡巴佬。”顿时,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入马保龙自惭形秽的心里。
但血气方刚的马保龙偏不是吃亏是福的料,他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高美军的衣领拉近身前,两只眼珠子凸出瞪得血红,他咬肌一鼓一鼓着,上下槽牙咯吱响,说:“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再说我掏你!”
高美军双手攥住马保龙的手臂,一对蝌蚪似的小眼睛骨碌地转来转去,他感到马保龙的膂力过人,那是一头倔如公牛的力量,但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兵们纷纷你推我搡,不停地向俩人拱着,为自己的老乡呐喊助威,制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现场空气凝滞了,俩人正要擦出火花来,师三军魁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兵们的身后。现场呐喊助威之声戛然而止,兵们呆若木鸡地站着一动不动。
“干什么,都给我住手!”接兵连长师三军的突然出现,给想闹事的新兵头上浇了一盆凉水。师三军一把拽住俩人的双手,一股强大的推力将马保龙和高美军分开弹在椅子上,“老子刚走一会儿你们就想打架,有种回到中队找老兵较量。收拾你们俩如探囊取物。”然后,他又转过身睃了一眼围观的新兵,怒叱道:“你们其他人也给我注意点儿,少他娘的给我在这里煽阴风点鬼火!”
兵们低着头,有的吐了一下舌头,有的挠挠头装着没事,獐头鼠目地向俩人挤眉弄眼,意思很明了,赶紧向师连长承认错误。高美军这小子眼疾手快,倏然伸手拉住马保龙的手歪瓜裂嘴地笑着说:“连长,我俩刚才在比臂力。”
“比臂力?”师三军回头看了看马保龙,再看看高美军笑道,“有这样比的吗?我看你俩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恨不得活吞了对方,在部队绝不允许出现今天这样不愉快的事情,如果你们中有人真的想较劲,到了部队是骡子是马咱拉出去溜溜,咱不比打架,咱比军事、比作风、比干劲,少给我在这里有劲没处使。”连长的话一针见血,兵们纷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人再敢吭声半句。因为兵们从接兵干部那里得知,师三军可是边防支队出了名的“魔鬼教头”,新兵中也有人在家里练过几天跆拳道的,但都是些三脚猫似的野路子功夫,与他较量无非是与虎谋皮,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找他约架单挑。
马保龙自然觉着理亏,但高美军并没有道歉的诚意,促到他面前,红口白牙地说到:“乡巴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你——”马保龙正要站起被李文学一把摁在座位上,说:“算球了,真把屎壳郎当药丸子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甭为这样的人自毁了前程。”李文学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马保龙浑身在颤抖,双手攥拳咯咯吱吱地响,牙花子咬得咯嘣脆响。
马保龙为此也有一种自卑,讲了十多年的老陕口音忽然一下要变成“北京话”,与这种吊儿郎当的城市兵相比,他在见识、文化、性格方面感觉有云泥之别,甚至他为自己半土不洋的北京话感到是一种耻辱。在这群城市兵眼里,他们就是一群面黄土背朝天的青一色农民的后代,在立场政见上都是有着楚河汉界一样的鸿沟。但马保龙心里早已播下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在老气横秋的城市兵眼里他是一只菜鸟,但他必须给自己定一个长远的计划,用扯筋脱肛的力量去刷新一个又一个充满色彩的兵旅记录,证明农村兵不是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