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他做事高度的小凳子,全身披挂整齐,往角落里一坐,如果不是细细簌簌的编织声和偶尔剖开竹子的刺啦声传过来,你根本就会忘记还有一个人在那角落里悄无声息的任劳任怨,用他那巧夺天工的巧手,编织出一件又一件的农家物件来。
每次来我家,巧生叔编织的第一件东西一定是送给我的礼物,一个小巧别致的果篮子。这果篮子不是用来装水果的,在我故乡那偏远而贫瘠的小山村里是没有多少水果值得用果篮来盛装的,这个果篮是每年正月里我们小孩手中的聚宝盆。提着这个果篮到邻居家去拜年,大人总要将桌上诸如豆角酥、麻垒子、状元红、糖泡等各色的炸果子使劲地往我们手中的小果篮里塞,一个正月里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提着果篮子到处跑,一天到晚的吃个不停,享受着最甜美幸福的过年时光。毫无疑问,村里小孩手里提着的果篮大多都是巧生叔编织的,小巧玲珑,圆圆囊囊的,特别好装东西,果篮肚子大开口小,我们的小手可以肆意地伸进去随意抓取点心糖果,大人们的手却很难伸进去,不经我们同意和亲自动手,他们往往只能看着我们满满一篮子的糖果直流口水。用巧生叔的话来说就是,他要编织一个个能困住大人随便乱伸手的小果篮,保护好我们心爱的点心糖果,最大限度地让我们体验到过年的快乐,留住美好的童年时光。
巧生叔每年都要给我编织一个新果篮,每年农历小年二十四这一天,他都要给我送一个崭新的果篮过来。果篮有时是用纯竹青编织的,碧绿碧绿的,像是春天刚冒出头的小草,在冬季里提前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打量正月里农家的淳朴热情。有时是用竹篾编织的,纯白中染着一层淡黄,像是刚刚孵化出壳小鸭子的绒毛,闪着金光,仿佛幻化成了一盏点着柔和光芒的灯笼,在漆黑的夜里陪着我在左邻右舍间嬉笑往来。果篮上还有巧生叔精心编织的图案和文字,图案根据不同小孩的喜好,有花朵,有云彩,有山石,有树木,还有小鸟,小狗,小鱼,小虾,每个图案都那样憨态可掬、惟妙惟肖。我原先最喜爱的是小狐狸,我常常在我家房背后的山林间看见它们出没的身影,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跟懵眼叔叔故事里那温柔善良、美丽聪明、神秘莫测的小狐狸一模一样,溢满了我小时候的全部遐想。每年我都能收到一个编着小狐狸图案的果篮,小狐狸或是摇着长长的尾巴,或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或是板着长长的瘦脸。后来,我们村里的山林间再也看不见小狐狸的身影了,看到我小小年纪就有些落寂的神色,巧生叔善解人意的给我编了一个有着青青翠竹的小果篮,不过,比起翠竹的坚韧挺拔,我更喜欢的是蒲公英的飘忽灵巧,于是直到我离开明村小学之前,每年我收到的都是一个有着一簇簇洁白美丽蒲公英的果篮。当然,果篮还染上了各种吉祥喜庆的颜色,装点着故乡农家最为纯真和朴素的心愿祝福,尽管我不喜欢这些花花色色的俗气,却也离不了农家的泥土气,竟一直将这果篮提到了小学毕业,才在恋恋不舍中如那蓬飘的蒲公英离了母亲,辞了故土,散在了苍茫天地和茫茫人海中。
我离开明村去往卢镇初中后,巧生叔浅浅轻柔的嗓音渐渐在耳边生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塑料这东西开始侵占了明村的每一个角落。家里用的,手上提的,屋里的凳子、椅子,连农家清扫垃圾的除篼子,都换成了塑料制品。卢镇码头的竹子也不再随着滚滚江水勇往直前,明村山野里的青竹、泥竹也成了无人待见的物品,孤零零地静默在山野角落,再也没人理睬。农家唯一还在用的竹制品,就是从稻田里挑稻谷的竹箩,但数量也逐年减少,一方面是因为种田的农家人越来越少,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种田的也采用摩托车、拖拉机和小汽车来田里拉稻谷,他们用的都是塑料做的编织袋,装一袋就往车上扔一袋,轻巧、方便,随用随丢,没了原先的不舍和羁绊。巧生叔变得越来越清闲和沉默,几乎没有人请他编制和修补农家物件了,跟随了度过了最璀璨青春年华的篾刀孤零零地呆在供桌上,落满了灰尘。尽管巧生叔隔三差五要把篾刀拿到阳光下擦拭,还时不时地在磨刀石上将刀刃磨的锃光发亮,闪着幽幽的寒光。但,竹子的时代终于在明村一去不复返了,连巧生叔自家的物件都全部换上了塑料制品,那把曾经寒光照人、锋利冷峭的篾刀终于在蒙满灰尘之后,爬上了斑斑锈迹,一如白了的少年头,白发在两鬓之间探头探脑,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刺眼。
年轻时候的巧生叔是村里的能人,得到十里八村乡亲们的尊重,巧生叔用自己巧夺天工的技艺为自己和家人撑起了一片晴朗朗的天空。巧生叔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