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灯光大亮,母亲指着绿本上离婚证三个大字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整只手都在抖。
看来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我按住她手腕,一字一字告诉她:“妈,我下午清洗狗屋,在下面发现的。”
“你不是说在姓周的那里?”
“是。他当初说过,替我收着,怕被牧牧看见。”
我说,“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离婚证莫名其妙又到了我们家。”
我扶她坐到床沿。
她按住胸口,深深吸一口气,“我以为看错了,看了两遍,还是这三个字。”
她捏着我的手,看我,“牧牧知道了?”
“现在还不确定。”
“不要不确定!”她有些激动,“你要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我们很少让牧牧一个人在家。”我说,“而且最近我经常在外面。”
母亲仔细回想:“我也是很早就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她突然噤声,走到门边,打开看了看,又重新关上。
她压低声音:“牧牧这几天是有一点奇怪。走到哪里都带着狗,她不是放着客厅里的空调不吹,非要去外面和狗说话?”
我无声点头。
母亲过来握住我的手,手掌冰凉,“阿晓,你明天试试她,看她看过你的离婚证没有!”
“如果还没有看过,我们自己说,总比她自己去猜好……”
我回到自己卧室里,牧牧还在熟睡,连动也没有动过。
空气凉得不像话。我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二十七,只觉得心里发寒,一直透到皮肤上。
明天还有工作要继续,不睡不行。
我揭开被子,躺下来,对着墙壁想:还有什么事情,我没有经过过?
三十年了,十几岁的时候把这当作一个女人一生的尽头,旺盛的精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男人的目光渐渐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从不怎么用保养品的脸开始有黄斑,不能再随便用清水洗脸,试鞋子的时候在镜子前面站起来,能看见两条伶仃而肌肉发达的腿。不如趁年华大好,学卿卿我我的流行小说里放一缸温水,穿一身最美衣服,把脸涂抹成绝代佳人,躺下去,拿刀片划开手腕,一了百了。
红颜最怕红颜老,哪个英雄愿在垂垂老矣的妇人裙下折腰?
几年前我曾把这个当笑话说给周宴听,并且说:“即使是现在,也常常突然这样想——我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宇宙有没有边界?猴子为什么要变成人?老不死的神话会不会刚好砸在我头上?我为什么和周围的人不同?”
他以书蒙头,懒懒应我:“想太多。”
我推他,“你呢?”
“男人没有空管这个。”
“噢。”
我点一点头,“告诉你,有科学研究显示,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要短。一定因为你们男人不怎么用脑。”
他沉默片刻,突然丢掉书压过来,“我们当然不用脑。”
第二天我特意起一个大早,送走去买菜的母亲,在客厅里抽掉三支烟,看着光与暗的界限渐渐斜到对墙,坐到七点。等牧牧醒来,我与她一起在饭厅用早饭,我对她说:“妈咪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她含着勺子,眨一眨眼睛,示意我快说。
我用手大略比划一下:“牧牧,妈咪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今天突然找不到了。是一个绿色的本子,这么大,你有没有见过?”
她愣一愣,过了很久,似是而非的点一点头。
“家里有很多绿色的本子,你怎么知道妈咪说的是哪一本?”
她迟疑着说:“是不是皮很软的?”
“对。”
我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她突然用力摇头,“我不知道,妈咪。”
“我不知道。”
我说:“牧牧,妈咪真的很需要这个本子,你再想一想!”
她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才五岁大的孩子,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女儿有守口如瓶的才能。
我无法再问。
母亲买菜回来,示意我进厨房说话:“怎么样?”
“牧牧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但我始终觉得不对。”
“你看她表情?”
“说不好。”我觉得心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