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前夜家宴散后,张伯礼本想安排崔永贞住在自己家中,但崔永贞担心会被一大早叫醒,所以百般推辞。
无奈之下,张伯礼只得连夜着人,将高柳城辖内临街一套空置的院落收拾挺整,崔永贞高高兴兴搬了进去。
实指望能睡到日上三竿,孰料太阳刚刚露头,便被张伯礼的喊醒。
初来乍到,崔永贞尽管满怀起床之气,却也只得面带微笑,打开院门。
只见门外的张伯礼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身后两名亲兵牵着他的坐骑“飞云骓”和另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望向崔永贞。
“小永,叔叔今天带你去看看我镇北军。”
“世叔啊,”崔永贞打心眼里是一百万个不想去,“我挂着督军名头不假,可你也知道我是个废物,我去能干啥,大家还得列阵,还得操演,也挺忙的……我看就不要这么占用军队资源了吧……”
“废什么话!”张伯礼闻言,虎目一瞪,抬手便去拽崔永贞的耳朵。
崔永贞下意识地想要偏头,但随后反应过来生生刹住了动作,假意“顺理成章”被张伯礼拽住,随后很配合的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反倒是把张伯礼吓一跳。
“世叔,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崔永贞装着满脸的痛楚,向张伯礼哀求道。
“这还差不多,”见崔永贞上道,张伯礼倒是松开了手——这个动作自己数十年已经用的习惯,今天也是无意识地用了出来,等待抓到崔永贞的耳朵,其实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当着亲兵的面,也不好直接认怂,见崔永贞如此配合,他当然也乐的借坡下驴。
“上马!”张伯礼一指那匹纯白骏马,“你会骑马吧?”
“会的会的。”崔永贞一边回答,一边翻身上马。
白马倒是安静,对陌生人骑乘并没有什么反抗。
见崔永贞骑马的动作纯熟,张伯礼再度点了点头,“我大虞皇室历来以弓马娴熟闻名天下,你小子虽然是顽劣了些,但至少祖宗的传统还没丢。”
“切,”崔永贞暗暗腹诽,“要是我用了人马合一,配合游龙骑法,估计你连我的尾灯都看不到,最多只看到我有个豆腐店的招牌……”
“谢仁守!”此时张伯礼对着之前给他们牵马的亲兵喊道。
“将军!”谢仁守插手施礼。
“以后你就跟着六殿下,保护他的安全。”张伯礼严肃的看着谢仁守,“他的脑袋可以掉,但是在此之前你的必须先掉!”
“得令!”
“嗯?”崔永贞这时脑子又被搅成了九曲十八弯,心里骂的更欢了,“昨天你张大将军和我说的‘安排些人手’,我还以为是要给我安排一个亲卫队,合着是这么个‘谢仁守’啊?
“这是仗着谐音梗不扣钱就胡来是吧?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不要小看谢仁守,”张伯礼似乎看出了崔永贞的腹诽,笑吟吟的解释道“谢仁守的父亲当年是这北境方圆千里有名的悍匪,手下弟兄最多的时候超过三万人,自己的一身功力接近地级巅峰。”
边说着,张伯礼拍拍一旁面无表情的谢仁守,话语中满是感叹。
“后来啊……北岐入侵,我中了拓跋弘的瞒天过海之计,导致镇北军主力被围困在河阳城,我的援军被堵截在通天关,眼见主力就要被吃掉。
“关键时刻,守仁的父亲谢游驹率领他的弟兄们及时赶到,和城内镇北军里应外合杀退了拓跋弘,而谢游驹兄弟也在战斗中力斗拓跋弘,撕掉了拓跋弘一颗肾,自己却被他用天璇劲震碎了内脏,重伤不治。
“临终前,游驹兄弟将守仁和他的弟兄们托付给我,我便将他们编入了镇北军,而这也是现在北凉玄甲骑的前身。”
崔永贞肃然起敬,在每个世界里,都会有这样一群人:平日里或许为非作歹,或许肆无忌惮,或许违法乱纪又或许五毒俱全。
但是,当整个国家面临灾难时,他们依然会挺身而出,奉上自己的血肉之躯毫不犹豫浇筑在捍卫祖国、捍卫荣耀的长城之上——他们从没有忘却荣耀,平常的恣肆只因热血无处挥洒——尊严犹在,铁血未冷。
“殿下,今后请多指教。”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崔永贞的思绪,他抬起头。
出声的是谢仁守,他仿佛没有听到张伯礼的话,眼神中只有冰冷和坚韧。
崔永贞点点头,右手重重锤在左胸——这是军中对逝者致以最高敬意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