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眠死了,却好像又没完全死掉。
因为她此刻,就站在榻前,看看沈隽怀里的她自己,又低头看看透明的自己。
她想起,幼年曾听曾祖母说过的,人死了,魂魄自个儿找不见黄泉路,是要阴差勾着走上黄泉路的。
从前她是不信的,而今却不得不信了。
她觉得,这样也不错。
不咳了,身上也不痛了,觉得自个儿轻飘飘的,一阵风似的。
她怀着好奇的心情在屋里荡来荡去,来来回回好几圈儿都不觉累,只觉得这样也很好。
可一想到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埋进黑压压的土里,给那些虫子蚂蚁啃,她又沮丧起来。
飘到沈隽身边儿,坐在榻前将自个儿的脸凑在他眼前,半是叹息半是撒娇道:“沈隽,你都不知道,我多怕那些虫子蚂蚁啃我的肉。”
她并不指望得到沈隽的回应,又自顾说着。
“我在话本子里看过,北疆极地有座山,山中一洞穴里有张玄冰床……”
她说到一半忽而停住了,红着脸笑了笑:“不成,冷,我也是怕的。”
“罢了,我去迎迎阴差,好叫他早些勾了我去,也便不怕那些个蚂蚁,虫子了。”她说着话,当真从榻上站起透明的身子来,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看他只抱着自己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叫人来,于是劝他一句:“永别了,沈隽。”
深深地望了他良久,她收回视线,打算离开沈府,回侯府去看看。
那儿有她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祖父,父亲……
就在她即将飘出水晶帘之时,身后传来沈隽一声低语:“秦眠,你当真,好狠的心。”
她透明的身子猛地一滞,心中升起个念头来:他,不会是……
可当她猛然回眸时,却见沈隽仍抱着她静静地垂首坐着,未曾抬眼。
就算这样,她还是因为这一句,转身飘回到他身边去。
她坐在床尾,两手抱在膝头,下巴撑在手臂上,抬眼幽幽看着他:“沈隽,你不讲道理。”
“秦眠,你,慢些走。”默了片刻,沈隽说。
嗒的一声,一滴水落在秦眠腕上的芙蓉玉镯子上,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他。
又一滴眼泪,这回却落在了她腕上,可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她看着那滴泪,缓缓地跪坐起身,伸出手去想去摸他的脸。
可她忘了,她死了,透明的手毫无意外地碰触不到他分毫,只得拧着眉问他:“沈隽,你哭什么?”
沈隽阖上眼,无声地落下两行泪。
他不肯回答,秦眠微微一叹:“沈隽,叫人来,去侯府报丧罢。”
回答她的仍是沉默,最终还是候在外头的霁月察觉有恙,在外头问了几声无人应。
一旁的翠儿也紧锁着眉头,捏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姑娘瞧瞧去?”
霁月心中惴惴的,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进了屋去立在门口低头又问一遍。
“着人,报丧。”水晶帘后,沈隽清浅平淡的声音传来。
若不是秦眠此刻正看着他,注意到了他连带着散落的发丝也跟着微微颤抖着,也是要叫他这冷静平淡的语调蒙骗了去的。
沈隽,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他总喜欢戴着一张厚厚的,坚不可摧的面具。
而今,她看见了那张面具裂了痕,露出了他藏起来的,不愿意让任何人窥见的心思。
“沈隽,爱你,真是这世间最苦的差事。”往日一幕幕重现,而今她才恍然,自嘲般笑着说。
对面之人仍是一派沉寂,帘外传来霁月压抑的哭声,她深深一叹。
天蒙蒙亮,沈府内外已一片缟素,不多时永宁侯府的马车就到了。
秦眠仍坐在床尾,两手托腮看着沈隽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为她净手。
她惊讶极了,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他轻轻地捉住她一只手,极小心极温柔地裹在了掌心里,那双清冷的眼睛里露出的无尽的痛意眷恋。
她寻遍了记忆里的每一处,也不曾见过他如今这般模样,这样的沈隽,实在是太怪了。
她正想着,到底是什么让他的转变竟如此之大,就听外头传话说是她父亲和兄长来了。
在屋里的霁月红着眼应了一声知道了,而后穿过水晶帘,要去接帕子。
可沈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