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起先并未答话,他进屋查看了已经就寝(然而奉真认为这家人今天晚上是睡不着的)房门紧闭的一家人,又重新回到院子里。
奉真跟着他一头雾水地走来走去,最后看着祁连韶站在篱笆墙边,愁眉紧锁面容严峻地望着东方薄红微染的天际不言不语。元彦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谁也不敢去打断祁连韶的思路。
“你们想去救周奉阳,还是直奔蛇灵而去。”祁连韶转过身来,轮流打量他们问道。
“救人!”“蛇灵!”
元彦和奉真互相瞪过去,祁连韶只是垂下了眼睑,两手交叉在胸前换了个姿势,并没有立刻表态。
“师姐莫非想至周师兄性命于不顾?明知道他身陷险境,我们几人都到这儿了,总不能漠视同门遭难,狠心离开吧?”元彦一边比划一边激动地大声说道,奉真皱了皱眉,语速飞快:
“我们又不是跑去哪儿游山玩帅或者躲回道观,我们是去消灭祸首!蛇灵一旦化龙,村民定然顶礼膜拜奉为至尊,这还是在终南山脚下,民众却开始信奉邪神摒弃三清,我们的信仰又该置于何处?更别说那什么大仙肯定会趁这时候兴风作浪妖言惑众了,对我们全真门人来说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我们至少去看看周师兄的情况?本来他家就在村中,能有多远?”元彦手一指身后愤然道,奉真咬了咬唇,沉默片刻,然后看了一眼祁连韶,才开口道:
“行,既然你说看看,那就去看看,总之消灭蛇灵刻不容缓!”
元彦瞪了一眼奉真,转向祁连韶说:“祁师兄,周师兄到底家在何处,快带我们去吧。”
“跟我来。”祁连韶果断抬步,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奉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她今晚上不仅压根没休息,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真是做人好苦啊。
三人大步流星疾走在村道中南,元彦在卖力追着祁连韶的步幅,奉真在努力追着元彦的步幅,就这么紧赶慢赶,赶在晨光熹微之时赶到了村庄中心的大柳树下,这个并不算大的空地就是村中男女老幼平日里打发闲暇时光的场所,树下有一口古井一块巨石,一草一叶皆隐于微博的晨光之中不甚明晰。
只有那吊在粗壮树枝上摇摇晃晃,散发出腥臭味的三具人形比什么都来的扎眼。
祁连韶一身不吭地走道树下,把吊绳和扣结拿小刀割开,只听嘎吱一声,三具尸体砰砰砰地砸在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元彦和奉真犹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三具已经被血污和尘土,以及辨认不出来的污渍裹了几层的尸体几乎已经看不清身上衣物细节和面容如何了。几只肥壮的白蛆在衣褶和脚趾间爬动,奉真强忍恶心凑近过去看了看,发现几具尸身上都被红漆写了大字——“败类”。
“这字是什么意思?”元彦指着那个小女孩的尸体问道,神色难掩恐慌,奉真凑过去一看,女孩尸身上写着的是“孽种”。
“孩儿上山为道,是为孽种,孽种的妹妹还是孽种,生养了孽种的父母便为村中败类。”祁连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这是对周道友通风报信的惩罚。”
“师兄你就这么确定…这一定是周师兄的……家人?”元彦使劲咽了口唾沫,指着地上一男两女的尸体问道。
祁连韶转身而去,没有直接回答,奉真赶紧拽了把元彦示意他跟上。
祁连韶在前边疾步快走,元彦和奉真在后头半跑半走,直到祁连韶走到某家柴门洞开的院落前停了一停,然后他缓缓推开大门,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放轻了动作走进去,跟在后边的奉真只觉得这家里散发出一股似有似无的霉味和潮味。
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死寂,三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只见锅炉半揭,柴火微焦,碗筷散落桌上地下,有的完整有的碎裂,处处皆透露着这家人进行到一半的日常生活被人强行打断,只余空屋冷灶。
“这……就是周师兄的家?”重新回到门口的时候,元彦难以置信地问,祁连韶瞥了他一眼道:“拿出牛泪,看那。”说罢他冲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元彦和奉真赶紧麻溜地从乾坤袋中掏出牛泪抹于眼上,念了段明目决,然后望向门口。
看到门口那三个半透明的虚幻身影时奉真也吓了一跳,那三个高矮不一的影子,不分明是尸身还留着柳树下的周家一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