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竹离开后,凰图兀自掀开帘帐,赤足走下床。
还未走两步,被若竹换进来的松雪便匆忙将屋子里的灯点上,妆奁前放着檀木托盘,盘中放着庚帖。
她的庚帖,预备送到燕王府的订亲之物。
松雪见凰图赤着脚,赶忙让她穿上鞋,“姑娘,你怎么了?”
凰图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使,心间闪过一阵酸楚。
若竹与松雪是与她一同长大的贴身一等女使,当初也是随着她一同进入燕王府,又陪着她走进凤仪宫,成为她身边最可靠的大宫女。
松雪实诚直率,常常被机灵讨乖的若竹欺负,她也比较喜欢活泼胆大的若竹,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世最宠爱的女使却是出卖她的人。
“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受陛下宠爱,又没有娘家庇护,奴婢跟着你岂不是自寻灭亡,贵妃娘娘说了,会给奴婢寻个好人家。”
她断舌之日,却是若竹成亲之时,听说,她嫁给了六品文官,夫妻甚为恩爱。
只有那忠心耿耿的松雪,陪着她受辱吃苦,最终挡在她前头,被人活生生打死。
“松雪。”
凰图突然喊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眼前的松雪与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分别,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毫无一丝杂质,一如她本人,黑白分明,正直忠厚。
但前世的松雪,未来及享福,却吃遍了苦头。
凰图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一如记忆中般柔软,眼眸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感情。
“拿我的衣服来。”
松雪未点起灯,按照平时熟知的地方走去,将衣服取了过来给徐凰图穿上,“姑娘,你这是要出去?”
“嗯,你随我来。”凰图未作多言,轻手轻脚地离开闺房。
才到门口,被赶出来的若竹看到凰图这副打扮,急忙拦住她的去路,“姑娘这般晚了是要去做什么?芳姨娘吩咐明日要早起,你还是早点睡吧。”
“这屋子里究竟是芳姨娘做主,还是我做主?”
凰图侧着脸,堂前的月光落在鬓间,勾勒出她的眉眼冷峻几分。
若竹连忙说着不敢,眼珠一转,又跑到她的跟前,用讨好的语气说道,“那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去吧。”
见徐凰图不理她,她又道,“这般黑的天,松雪真是粗心,用这种纸灯笼,当心摔了姑娘,奴婢去拿那个琉璃灯来,又大又明亮。”
说着转身就要去取灯笼。
“站着。”
凰图轻轻地道,虽只是两个字,却让若竹顿住了脚步。
“我屋里有一条珍珠长链子,是用玉楼珍珠串的,我嫌它俗气,你将它拆出来,重新改改。”
那条珍珠链子足有三四百颗,若是平日戴,都要绕上个三四圈,她嫌麻烦又累赘,早就搁在妆奁盒里吃灰,今个眼巴巴地又寻了出来。
若竹苦着脸,多少有些烦躁,“姑娘想要怎么改?”
“把这些个珠子都拆了,各穿成几条短的链子,明日我搭配衣裳。”凰图不紧不慢地道。
“这珍珠链子可是外祖母赠我的,你得仔细。”
若竹连忙应是,她的外祖家是江南首富叶氏,这条链子够买二十个她。
“松雪,我们走吧。”
看了若竹一眼,松雪未说什么,拎着灯笼跟了上去。
她是个守本分的女使,只要不是凰图与大娘子说的,她便不会听。
淡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摆,寒意袭来,凰图踩在熟悉的路上,裹紧身上的袄子,直直地往院子中的正屋方向。
这个院子叫长僖院,她爹常年宿在南边芳姨娘的扶风院,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与娘亲住,一到夜里,院中就冷清了下来。
她越往前走,走得越快,直至后面都小跑了起来。
松雪在后面追着,灯笼一晃一晃的,“姑娘,慢点,慢点——”
直至跑到正屋门口,凰图才放缓了脚步,她浅浅地喘着气,双颊红扑扑的,心中兀地升起一阵近乡情怯。
在前世,她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突然从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
“娘!”凰图心中一紧,快步走到门前。
猛地撞上从屋里要出来的女使,那女使徐凰图认得,是芳姨娘送来长僖院的一等女使,名叫朱儿。
“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