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卜望着白薇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她看向石碑，终于在石碑前坐下。

这是她和白薇一起为清随立的衣冠冢，师兄殉阵时尸骨无存，她们只能找到清随的宗服，立下衣冠冢，聊作慰藉。

清卜回想不起当时的情景，只记得一开始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看了看石碑，起身向山下走去，回到小院。清卜推开了院门，院子里的云铮却无所察觉，未见人影走出。

清卜推开门，一棵与院中一模一样的桃树立着，树下搭一张石桌，除此以外就是一片空茫的白。

清卜抚着树干，看向只剩虚影的石桌，桃树的枝叶也不知何时起变得透明而模糊，无论注入多少灵力都无济于事。

清卜的灵力并非幻境本源，拼尽全力也挡不住景物的消散，她看着院中房屋消弭，看着湛蓝天色归于苍白，看着地下青石斑驳化作空寂，一如她无法留住的那个人。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清卜眼角垂下，她握紧手心转身，向外推开院门，下一刻踏上了实地，出现在了院中。

云铮听到声音转头，收回了手中越女剑:“师姐，你回来了。”清卜对他微微颔首，手向前一伸，银剑就飞回她手中。

“你，”清卜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顿了一下，“云铮，你曾师从何处？”清卜突然想起云铮被他们救回后，只是静静地随着他们的安排，未曾提起家人或宗门，又见云铮对剑道的领悟不凡，这才想起问问。

云铮听到这话，轻轻勾起唇角:“师姐，我少时待的宗门很早就解散了，自那之后就是个散修。”

笑意盈盈，仿佛丝毫不在意颠沛的经历，他的话语飘忽，还带着几分自己是散修却如此出色的自豪。

清卜并未言语，眼神平静，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云铮。云铮却毫不在意，顶着清卜的目光，仔细修剪起桃树的枝条。

“师姐为何突然关心起我了？”云铮手中动作轻柔，只留下一点带着笑意的侧脸。话音落下，他轻巧地侧身一转，连那一点侧脸都收了回去，背对着清卜。

“无事，突然想起来就问问。”清卜收回视线，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能否请你帮个忙？”

云铮听出清卜话音里的踌躇和恳求，有些惊讶:“我不过一介小小修士，能帮师姐做什么呢？”这次确是真心实意的疑惑，还带着几分自嘲。

他来宗门已有月余，师姐如今才问起他的过往，说不定还只是因为好奇他的剑术，才有了这随意的一问。

可清卜又确实是他来宗门之后第一个，或者也可以说是过去二十年里第一个主动关心他过去的人，云铮不由触动。

别人问得随意，他却被扰动，心神不宁，这种不对等让云铮莫名觉得委屈，于是也尽量答得随意，显得不那么卑微。

“云铮，你是师兄的转世，灵力亦应是同源。师兄曾留下一个幻境，因没有灵力即将消散，求你帮忙维持这个幻境。”

清卜微微垂首，外人眼中冷漠傲然的大师姐放低了姿态:“无论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修炼秘籍或是机遇，只要不违背道义，我都会尽力满足。”

云铮看着师姐低头，心头浮起一些微妙的烦躁，他仍未转身，只是淡淡道:“师姐，无论什么，只要我想要，你都给吗？”

清卜闻言点头:“只要我能做到。”话语坚定又认真，好像就算让她为了一个快要消散的幻境搭上性命，她也会同意。

云铮轻笑了一声，他转过身:“那就先欠着吧，等我想好再说。”他唇角扬起，走到清卜身前，略弯的眼睛中却毫无笑意。

黑白分明的眸中印出清卜的脸，“要我怎么做呢，师姐？”

清卜起身走到木门处，她将门向前一推，便带着云铮进了幻境。

“你试着将灵力注入幻境中。”

云铮照做，发现幻境竟自然地与他的灵力融合，逐渐显出与清卜院中一样的景象来。

他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太快，云铮只隐约看到一个蹲在地上埋头抱成一团的身影，青色衣袍，分明只是匆匆一瞥，却有种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清卜。

云铮见幻境恢复便停了手中灵力，他见清卜正不错眼地盯着周边景象，心中一哂。大师兄芝兰玉树，让众人都念念不忘，高傲者为他低头，清高者为他自陷泥潭。

而他一个转世，坏了大师兄的威名，比不上大师兄，成了他的罪过。嘴里说着不像，却又被忍不住作为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