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文禾丰追问道：“那你如何识字呢？”

慧明师太听见文禾丰的话，神情突然恍惚了一下，“是啊，我如何识字呢？”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手指上还沾染着墨痕，墨痕写得全是她不爱听的字。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

听见慧明师太的喃喃声，住持突然黑了脸，呵斥道：“够了！”

但是慧明师太丝毫不听，她依旧在那里说着：“......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够了！”住持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慧明师太，打断了她的喃喃，“够了，我们都不必再听了。”

住持浑身颤抖，听见这些话，好像就在剜她的筋，抽她的骨一样，慧明师太也回抱住了住持，文禾丰听不懂这话，但是能够感觉到，这些话对于她们来说，就像是唐僧的紧箍咒一样。

住持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她再回头的时候，脸上满是泪水，住持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泪，把已经哭晕过去的慧明师太扶到了炕上。

“你听这些话，一点都不觉得恐怖吗？”

她转身看向文禾丰，“你听过鲁姑娘的教诲，你看过那些震撼的文字，你应该从书里读过人人平等的桃源，你为何听到这些话，却丝毫不感觉到恐怖呢？”

文禾丰根本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丝毫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爱读书，这本书我没读过，不知道什么意思。”

听见文禾丰的话，住持神情再一次恍惚，就在文禾丰以为她又要和慧明师太一样开始苦闷难受的时候，住持反而镇定了下来。

住持的皮肤已经有了许多的细纹，但是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文禾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我真羡慕你，你能够不听这些污言秽语，不必受这些文字蛊惑。”

她牵过文禾丰的手，把文禾丰带离了慧明师太的屋子，说道：“慧明师叔今日有些累了，明日，我再带你去问她。”

“今日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实在是很抱歉，但是慧明师叔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鲁姑娘的消息了，今日实在是有些激动，我替她向你道歉。”

文禾丰看着她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有一点不适，于是连忙摆手说道：“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

住持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文禾丰思考了一下，才摇头说道：“应该没事，有事的话，我不会客气的。”

于是住持目送文禾丰离开。

文禾丰走出去好远，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直觉推使她回头。

文禾丰看到住持垂着眼睛，依旧站在原地，但是文禾丰敏锐地看向住持的足尖方向变了。

住持足尖的方向，一片褚红色的衣角在墙边消失。

好像是余光瞟到了文禾丰走着走着，突然没动了，住持抬起眼睛朝文禾丰看过来，看到文禾丰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在仔细端详着什么。

住持遥遥问道：“静因，可是有事？”

文禾丰回头，摇摇头，也回道：“无事，只是刚刚有一只蚊子，挺大的，我好奇多看了几眼。”

如今是初秋，虽然庵堂都种着驱蛇驱虫的植被，但是依旧会有一些蚊子在庵堂里面飞来飞去，所以对于文禾丰的话，住持并不在意，只是和声道：“今日也晚了，早点歇着吧。”

文禾丰点点头，后背却出了一身冷汗。

庵堂里面的比丘尼都是一副将行就木的模样，动作也十分迟缓，万不可能在她回头的瞬间从一个地方消失。

而且比丘尼们的衣服都是浆洗到有些发白的蓝色，哪里会有这么浓墨重彩的颜色出现在这里。

就连慧明师太的那件华贵的衣服，也是暗紫色，并且她打开衣柜的时候，文禾丰也看了一眼，衣柜里面只有这一件华服了，其他的都是僧服。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褚红色衣角，到底是谁。

还有住持给她的那种奇怪的感觉。

一回自己的小屋，文禾丰迅速收拾好包裹，还收拾走了几件多余的僧衣，留下了一点碎银，正要离开的时候，文禾丰又把枕头塞进了被子里面，才从后院的墙那边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