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做丞相,这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燕王覆十一年,满燕京飘尽风言风语:鱼老丞相退居田园后,还有独女含燕继承衣钵,可谓风光无限。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烧出燎原之势——
巍巍殿堂,众臣手持笏板,官腔油滑,唯有年仅十八岁的鱼含燕朝服玉带,掷地有声。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不革新,何以振兴?不变法,何以图强!近有西梁虎视眈眈,远有楚地诸雄盘踞观望,大燕诸多弊病尚未根除,内忧外患,还要拖到何时!”
满堂肃静,众臣惶恐地跪了满阶,唯鱼含燕脊梁笔挺,鹤立殿上。明亮的珠玉旒冠下,燕王覆的脸色晦暗不明:“准奏——变法诸事宜,交由女相主持,毋需再议。”
下朝后诸臣散去,鱼含燕走在后头缓步下了白玉阶,远远望见一人候在马车前,儒衫飘拂,青巾绾发,眉眼幽深。
那人倾身扶她上车,她粲然嘻笑道:“默一,你也上来,谈谈时局。”
车轮咕噜噜辘辘地轧过长街,丞相府主簿赵显把帘子放下,不急不缓地道:“新人上位,诸臣一定不会服你。”
“说说看。”
“天下人都知晓鱼含燕从不含蓄,也从不亏待自己。”
他坦然直言她的名讳,淡淡微笑,那是她授予他的权力。
“你有爹娘宠溺,更有燕王覆待你如亲人,儿时便帮父亲批改文书,参与国事,众星拱月般被捧在掌心,但他们未必会信你有真正本事。”
“人们只会信我的骄纵与狂妄。”
她嗤笑道。
“但我相信你的所有。”
他眼眸如水温柔。
“没你的事。”
她信手翻起手边的卷宗,眼睛闭而又起。
“我早晚会证明给他们看。大燕各派势力纷杂,是时候逐浊扬清,铲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软轿抬过前院和中庭,绕过障壁与假山,老树巨大的冠盖郁郁苍苍。
鱼含燕换了明艳金碧的宫裙,将书案闲置在于晴日浓荫下批复文书,清风徐徐,她身上的胭脂香味熏挠人心,赵显站在树荫萌下叙说批复建议,她或点头或驳回,这般场景已经历时几年有余。
下人来报,王上来了,正在正厅吃茶。她搁了笔,提裙跑了去。
珠帘晃,花厅黯暗,她扑进厅里那位玄衣纁裳的男子怀里,娇嗔地笑。
“朝上就数你演技最好!那铁青的脸拉得那么长,朝臣都被唬得三魂去了六魄……怎么着,才下朝多久你就来丞相府,有事?”
“本无事。想起了闽地进贡的两对珍稀鱼种,唤作leo鱼,想着你喜欢艳色,送你一对。怕宫人把它颠簸坏了,便亲自带来看看你。”
“杀鸡焉用牛刀。”
她吐舌头。
琉璃缸,leo鱼,那纱裙般的尾鳍展开,像是水世界中优美尊贵的美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有哪路乱党要我去收拾?”
“不为公事。”
燕王覆琢磨了一会儿,斜眉微笑。
“孤想起,你年有十八,却还未有婚嫁……”
鱼含燕顿时变成哭丧脸。
“我王,你干嘛,哎呦,臣忙着新政改革,成家还是等等吧。何况朝中大多是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不用叫我王,你能直呼我的名字。”
燕王覆只笑望着她。
“若嫁与孤,如何?”
闻言,鱼含燕隔着缸戳鱼的手顿住了。
燕王覆撩起衣摆放下茶,便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