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起鱼含燕和燕王的交情,那段年少天真的好时光,当真是说来话长。
鱼老丞相老来得女,全府喜气洋洋,然而她睁着眼却并不哭泣;闻讯而来的小太子燕覆跑来接过襁褓,软乎乎的女娃突然哭得天崩地裂。后来含燕长开了些,不爱红妆爱朝堂,总是自告奋勇替爹拿公文去太子宫。
一来二去,两人便也成了青梅竹马。
十九岁的燕覆登基,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燕覆抚着她的头顶
“陪孤治一片盛世好不好?”
此后她便真发了狠,不厌其烦地研习父亲批的公文,豆蔻之年便能提点诸多纰漏,直至如今可以完全接过丞相重担……
可眼下,新政初行,燕王摆驾丞相府,只为笑问一场等候已久的姻缘。可是然而,在这事业与爱情都将达到鼎盛时,含燕竟拒绝了他。
燕王走后,含燕对着鱼缸发愣了很久。
赵显试探道
“含燕,你若答应嫁给王上,可就盛宠无边了。”
含燕的笔杆直接敲他额头上。
“后宫不能干政,嫁了他,我还怎么做完我的大事业!”
一月后,燕王覆宣布选妃。
赵显接过圣旨,一满目忧愁地望着她。
“含燕,笑得勉强,就不要再装笑了。”
她拿过来蹙眉一瞥
“本相高兴。晚上宫宴,我穿喜庆些去……恭贺王上。”
仲秋的夜,微寒。宫檐翘角在黑黢黢的林木中沉默着,橘红的提灯随鱼贯而出的宫人们照亮阶石,望不见的宫廷深处会有推杯碰盏的喧嚣,彤色灯火辉映金碧的殿堂,各家女眷出席,以赴宴的借口展现大家闺秀的优雅与端庄。
淡淡月光笼罩着宫外相府的马车,赵显搁腿倚在车辕上,也不知等候了多久,殿门阶上忽有微弱的喧闹。
“臣没醉,臣先预祝王上……”
宫女扶着踉跄的鱼含燕走下宫门,还剩最后几级台阶了,她却径直跌在地上。
赵显迎上去匆匆扶含燕坐起。待宫人们提着灯笼走远,含燕仰首勾着赵显的脖子,由他抱上了车。赵显将车帘放下,回头却见她那双泛着莹莹水光的眼,在夜幕里勾人。
她舔舔正红的唇
“默一,去刑部大牢。”
“你没醉?”
赵显笑了笑
“也是,这要选妃的宴上,你早些告退免了尴尬,也好。”
马车拨转,在宵禁的夜里蹄声空灵悠远。
刑部,阴冷森寒的铁门哐啷拉开。
寂寥的油灯点起,盛装的鱼含燕斜倚在石案前,酡红的双颊还未褪色,便已指着卷宗数道命令连发。
“带犯上来,重犯案犯,再审一批重犯。抗斥新政者,操纵舆论者,严刑,杀。”
眉眼冷漠,风云变色。
赵显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命令,其他众官几乎皆已两股战战。每次见识女相的残酷手段都让他们回去吐出了隔夜饭,可昏暗的灯光映照着赵显冷峻的面容,他又安排收拾完一批犯人,俯身垂首立在含燕身侧。
含燕抚过他耳廓边的鬓发,喃喃而笑
“默一你看,比起虚名,我更爱手中攥紧的权力啊。”
那红唇吐出的叹息,那沉寂的眼眸中燃烧的渴望,赵显全数看见。那是她的脆弱,他的深渊,外人看不真切。
“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妹妹,叫揽盈的,长得秀美,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