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此次选妃,赵显把妹妹揽盈送进了宫。燕王盛宠于揽盈,册封她为妃,赵显日后加官进晋爵,深得王上倚重,倒是后话。
只是后宫妃嫔选定那日,含燕守着那缸鱼,深红的裙裾像迤逦的鱼尾,铺排过丞相府寂寥的石阶。满地落叶人未扫,橙红橘黄,最浓艳的色彩描画着最哀切的死亡。
她彻底杀死了爱情吧。
几经严政后,朝里已经没人再敢和女相抗衡。朝廷的天平尽向她倾斜,新政的优势已开始出现,百姓们有了相对富裕的日子——大局初定,女相赶往了北方兵铁重镇微服访差察民情。
砾石颠簸着马车轮毂,北风呼呼刮过,旧车辙里凝了冰,满天有团絮般的雪花飘洒。
车内,赵显守着正在车内抱着手炉阖眼小憩的含燕,她已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然而,绊马索拉痛骏马的嘶鸣声,伴随着剑光刺入车帘,不识相的刺客偏挑了这时候前来!
森寒的北风扑入车厢,前后的侍卫早已被戕杀……赵显抱着含燕跳车的那刻,竟也在她向来胜券在握的眼中瞧见了惊惶。
他是文人,从他没学过拿刀剑,她亦未曾。他是男人,他唯一能做的,只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替她挡刀!
两人一起滚落在覆了薄雪的路边,含燕爬起来,要往相反的下山道上跑。赵显强撑着跪在地上,后背衣衫层层洇血。
“他们既早有预谋,你下山则必死!”
“那该如何!”
她吼问,避开刀光又跌了一跤。丘陵山道高风呼啸,冰渣和雪打在脸上生疼,他扑起从背后抱住她,生生又捱挨了一刀。
他的侧脸贴着她的发,闷哼声就在她耳边。
“随我来。”
蒼茫大雪,荒野山谷,两头路注定不能逢生。他咬紧牙向陡坡下一跌,抱紧了她,灰败的天地和坚硬的岩石在眼中翻转,她煞白的小脸和着雪含着泪,她紧紧埋头在他怀里……
最佳线路:从山坡上滚下,拨过荆棘,掩饰行踪,逃。
暮色便渐渐沉寂在这荒野山原里。
“默一。”
再醒来时,繁星升起。身在夜晚的山谷,不被野兽吃掉也会被冻死。幸得运气好,深谷里不远便有寥寥两三处猎户人家。含燕用金玉首饰换取一间破房半炕柴火,讨了些饭菜和药品棉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得不适应条件,落魄地取暖。
赵显被她褪了衣衫摁在榻上,裸露出宽阔紧致的后背来。她端详着那刀伤,持灯火照亮。
“我也未料得今日。你别怀疑我,我不会以此对你考验忠诚……你吃痛,便先忍着,我帮你上药。”
“不敢劳大驾。”
赵显皱眉。含燕疑心甚重,但以苦肉计来掂量人心,确实不是她的风格。
“今夜不谈主仆。我是含燕,你是默一,自小倚重,不分彼此。”
她心里也窝气,下手没轻没重,包扎个伤口让赵显哼了个死去活来。
“你好像对这种环境很适应。”
含燕和他并肩挤在榻前。赵显趴着折了枯枝,丢入熏黑的砖坑里,火舌舔舐着内壁蹿跃,带着暖意,伴着他毫无起伏的声音。
“小时候,家里穷,炕里有火便算暖冬。饥一餐饱一餐,揽盈哭哭啼啼地跟在我身后说饿。饿有什么办法呢,我上山挖野参根换钱,给家里换些碎干粮,并不够吃。”
揽盈……那个楚楚可怜的标致妹妹,被她轻易送入宫了。深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赵显是把相依为命的妹妹都交给她了。
“你是含着金玉而生的大家小姐,我太脏了。”他抹抹手中的煤灰,“从贫苦的沼泽中爬出来的人,会想方设法攥紧一切。每一步向高峰攀登,可能都会踩着锋刃流出鲜血,可是若让她他退回去,这比让她他死还要难受。”
没有人回答他,含燕已睡熟了。她唇角的抿笑像梗进他心头的刺,仿佛昭示着身份悬隔,比刀伤强烈百倍,让他整夜无眠。
也是,这般优秀的女子,谁堪匹配她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