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灰白的时光瘢痕里，蜡烛被一支支点燃，大筐的书籍焚燃，皮质的脊背爆出焦臭味。

帝江鸟贴地疾飞，幽绿色的羽毛在鲜红的火浴里化成灰烬。一个美丽、伶仃可怜的女子被钉上火刑架，她胸前有一枚精美的红“A”绣片?，张牙舞爪地接纳着挥扑不灭的火舌。

人们高喊“审判女巫！”

那个女子有赫卡特祖母的眼睛，淡金琥珀色，所罗门罪女的眼睛?。她脸上是预知了死神的翅膀拍打，还决然奔赴命运的神情。

赫卡特的手指发抖，她跪在遍地琉璃上。那琉璃，冰一样剔透，火一样燥热。

那是书灰化成的琉璃，一栋栋剔透的结晶、尸骨、冰川。

赫卡特如在梦中，这也确实是梦。饮下镇定剂，就如同喝下爱丽丝的药水。

那苦涩的黑红茶?，是母亲的馈赠，来自正常、规范的世界。恰如《德米安》?里辛克莱尔眼中安全、稳妥的父辈的世界。

却令她在梦中看到更多。她看到火舌冲天，歌队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吟唱波德莱尔的诗句。坠落自己手心的是，一根帝江鸟的翠绿羽毛。

赫卡特醒来，摇椅轻轻颤动，手边放着霍桑的《红字》。

脑子迟钝滞涩，只是依稀记得梦中情景。

记得象征“顿悟”的黑白蝴蝶像扑克牌，洗牌一般在自己手里舒展翅膀。

最终，蝴蝶扑火，火焰将他们烤得焦黑，化成灰烬骨骸。

赫卡特知晓梦的隐喻，像个瞎子一样天真地听取塔罗牌的所有隐喻意，只是她还不能从中领悟自己的结局。

一开始，还是些现实的影子：祖母、鸟儿、《红字》。随后，尽然是些疯子的呓语：火刑、女巫审判、神话中的帝江。

医生判定赫卡特是个健康的人，没有任何疾病，但是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喜欢幻想。

陆可人找了医院的关系，开了一些镇定剂。只是这却助长了赫卡特做梦的能力。

陆可人的娘家有分离的裂隙，从内而外。来自上一代人的劳顿、奔波。

陆可人的母亲是老派知识分子，金丝边眼镜后目光睿智。但是日趋衰老，已经不太记事。

陆可人的两个哥哥都过的不太好。长兄曾在年轻时下乡插队，错过了高考。次兄在父母天各一方时艰难成长，最终与妻子在上海定居，育有一女，暨赫卡特的表姐秦伶。但，因为缺乏母爱，心里裂痕斑斑。三个孩子各有嫌隙，都异乎寻常地羡慕嫉妒彼此，他们的关系，有一种老派家庭的豁达，从不起什么纠纷，但却只是表面上和睦。

陆可人幼年寄人篱下，年轻时是个绿鬓雪肌的美人，不乏追求者，只可惜选择了赫步屟，一个不足以支撑她生活及野心的男人，甚至也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她挽着越来越稀松的长发，穿着已经过时的衣裳，肤如凝脂，略显富态，脸上依稀是旧时的影子。

赫卡特和她的母亲感情很好，自小，她是一个注定为母亲拭泪的懂事女孩。

她眼中的母亲像为自己舔伤口的猫儿，玻璃般易碎。但是她又同情她的父亲，所以在父母争执时两面为难。

醒来时，母亲正用湿布温柔地擦拭自己的额头。

“你醒啦”陆可人说。

赫卡特点点头。她说，自己又梦到了。

她把自己的梦讲给母亲听：总是有很多蝴蝶，这次多了一个像祖母的女人，令人惊惧的火刑，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怪鸟。

陆可人抚摸赫卡特的头。讲了那个关于蝴蝶的故事。

她说，在怀上赫卡特的时候，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在一个走不出的庞大花园，叶子上停着一只蝴蝶，无可匹敌的洁白，翅膀纤薄修长，随风微微颤动。

陆可人在梦中捉住了那只蝴蝶，那时她从指尖的温柔颤动明白，这只蝴蝶就是她即将出世的女儿。

赫卡特微笑起来，阴霾被驱散了。

陆可人温柔的时候，在她没有被嫉妒心击倒的时候，也是位好母亲。

赫卡特强烈感受到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血缘，自己的想象天马行空，原来遗传自母亲。

母亲的存在令她感到温暖。

那些梦中的蝴蝶，继承自母亲的意志。

离开苏杭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去杭州的开元烧麦店吃晚饭。

玫红色的招牌下门庭若市，一家三口艰难地挤进去。赫步屟背着一个洗旧洗白了的帆布包，包掉了一个角。他从里面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