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谁还会在你的生日给你送白玫瑰呢?啊,花瓶将要空空地供在那里,一年一度在你四周吹拂的微弱的气息,我的轻微的呼吸,也将就此消散!
—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赫卡特的成长过程,有一个人一定会被提及,那个与赫卡特依偎、共生,在她心灵烙下印记的人。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男孩子——薄羽。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薄羽的父母之间存在隔阂日久。往往,世人评判一段不成功的婚姻,要抨击那女子的不忠贞。不过在薄羽的家庭,情况是反着的。
薄羽的父亲欺凌他的母亲,也已日久。
用巴掌、语言、种种操控人心的技巧,薄羽儿时常常也要遭难。
再三阻挡在母亲面前,想保护她,却遭到父亲的棍棒,是常有的事。
薄羽的母亲因为常年提心吊胆而憔悴凋零,抚子花一样幽雅的外表下是掩藏不住的酸涩。
此时,薄羽只是个单薄的少年,他已下定决心要保护母亲。
苏杭之行结束,赫卡特返京,与薄羽约好出门散心。
薄羽如往常一样穿黑衣,少年高且削瘦,眼神桀骜,面容却秀丽得不像男孩子,引起旁人侧目。
赫卡特穿一件薄薄的绿纱裙,身子单薄,在风中孑然飘忽。她走进咖啡馆,走向薄羽。
发帘被微风抚开,落出清俊的眉眼,眼神清澈像小羔羊,薄羽在那一刻想到了母亲,他心头一颤。
赫卡特递给薄羽《尤利西斯》,是薄羽几个月前借给她的。他们的手指在空中交错,撞在一起。
薄羽微微勾起嘴角,赫卡特有些羞恼,连忙转移话题。
她指着书为难而略带歉意地说:没有看懂。
薄羽噗嗤一笑,在薄他眼中,赫卡特是被完美教化的,适合做妻子的传统女性,但他总能窥见赫卡特的一些不符合规范的地方。这些灵魂的犄角旮旯,非常有趣。
薄羽的父亲是大学哲学系教授,他的思维非常深邃,早已经开始阅读乔伊斯、艾略特以及另一些赫卡特叫不上名字的外文作家。
赫卡特固然早慧,但乔伊斯的文字十足拗口,赫卡特读了一个开头就要昏倒。她瞥向咖啡店桌上做装饰用的白色玫瑰,发呆。
赫卡特灵气有余,漂亮有余,唯独聪明欠费。薄羽曾带赫卡特去书店买书,告诫她不要在书上省钱,赫卡特是个听话的孩子,她自小崇拜薄羽,因而陷入了庞杂的阅读带来的精神世界。而后她违逆了深爱她的父母,也只为薄羽的一句话。
白色玫瑰花瓣四处飘散,也许仅仅是在赫卡特的记忆里,数年后她读到了斯蒂芬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作为关键情节推进的白玫瑰,才恍然大悟,命运早有预兆。
彼时,文艺之神连看都不会看赫卡特这个外表美丽、内心愚鲁的小妮子。但是谁知有一天,她会悲哀地读懂那些她因为年少稚嫩无法读懂的文字呢?
日落西沉,赫卡特和薄羽匆匆分开,赫卡特藏掖着对薄羽身边女性的嫉妒。薄羽则来不及诉说一些实话,譬如:赫卡特是他的初恋什么的。
命运匆匆洗牌,明日,一切牌面都是崭新的。
高考成绩放榜,赫卡特的成绩只堪堪擦本科线而过。
发成绩单时,她的那一张在全班的一整摞底下,迎面是班主任略带歉意的职业微笑。
没有人拯救她,母亲也失算了。
她意识到了自己与薄羽之间的鸿沟,删去了薄羽的微信。
她自恃薄羽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自己这样平庸的女孩子,他必然会过的很好,所以离开薄羽,伤害的只会是自己。她势必要保护脆弱的薄羽,恰如薄羽要保护他脆弱的母亲。
谁知,他们下一次再说上话,又是几年后呢?
他们会有互诉衷肠的机会吗?也许有,也许这辈子没有了。
此时,赫卡特正拉黑薄羽的微信。
她最近几日总是妄想着和薄羽的必然分离,而今终于实现。她哭不出来,只是陷入恍惚之中,坠入情网的人都如此,何况赫卡特仅仅是一个情窦初开,又被迫放弃爱恋的孩子。
在隔壁,陆可人对着赫卡特的成绩单发怔。凌辱犹在,留下全身擦不掉的脏。
她打开手机,想对什么人诉说,却最终放下了,因为无人可说,因为自取其咎。
盛夏的烈日在头顶磅礴照耀,生机勃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