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旧生长,他们没有死去,他们将永远萦绕在你的心头。
那些被折断的时光,被一把名为“复读”的利刃斩落的青丝,在赫卡特的精神世界仍然肆意生长。
她垂下头,纤细的碎发掩饰着额头上的该隐之印?。庆祝着她的特异,有别于旁人,赫卡特像一条鱼独游在快干涸的池塘。她已习惯,那被祝福的印记,那被诅咒的印记。
驶向午夜的晚班车在枯凌的街道前行,辉煌的街景静抑地向身后流溢而去。
赫卡特抬首,看向窗外夜晚的中关村,迷蒙剔透宛如绘本上的水晶宫。是她梦中风景的质感。那些下班疲倦归巢的人们,倦飞而知返,令人艳羡。
午休时分,坐隔壁的何晴硝习惯外放音乐,赫卡特被吵得睡不着午觉,就爬起来默默地听。
是一首《Marry You》。一首小甜歌。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
我们该找些蠢事来做。
嘿,宝贝我想和你结婚,
是因为你的美丽眼神还是因为这美酒呢?
谁在乎呢,宝贝,我想和你结婚。”
何晴硝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子,眯眯眼,爱笑,叫孟引,她也是复读班的女孩子,是何晴硝新结识的。
少女穿一件碎花连衣裙,甜美可人。何晴硝从手边拿起一个芒果口味盒子蛋糕,用小勺子喂孟引吃。
“呦吼。”身边的同学纷纷起哄。孟引很大方地挥了挥手,示意起哄停下。
赫卡特不禁啧啧,如果当初顺利上了大学,这应该是他们中间大多人的样子,从应试教育的枷锁解脱,好好谈一场恋爱。就像自己与薄羽本该有的那样。
那首赫卡特也很想放给薄羽,但羞涩说不出口的《Marry You》。
午饭结束,何晴硝拉着孟引的手走出教室,这二人是大大方方的男女朋友了。
赫卡特不予置评,反而羡慕他们的光明磊落。而自己,没有选择薄羽,而是选择了一条艰难崎岖的道路,再度压抑自己的本性,该不该感到可惜呢?
她把头压低。发帘垂落下来,跌在额头前。赫卡特轻轻趴在桌子上,抽屉里打开一本赫尔曼黑塞的《德米安》。
“我所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欲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
“滴答、滴答。”
输血瓶的接口垂落,连接在少年削瘦的手臂上,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深深的割伤竟是回南天细雨打梅子的鲜红色,令人惊讶,那是属于年轻生命的鲜艳绮丽。
对薄羽而言,人生就是容忍那腐烂与黑暗,童年的噩梦一次次侵袭、放映。与赫卡特相见时,自己会用黑色皮手环掩饰手腕的割伤。他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与赫卡特相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不辞而别。
就像“仁慈”一样,“残酷”也切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命运”。
孤独走向死亡,是对一个生命最大的惩罚,最强的否定。这就是薄羽的选择。
他本没有预料自己会活下来。
迎接他的苏醒的是残酷的强烈日光和母亲的哭泣声。父亲没有来,他在这个家庭总是缺位。
“请不要死。”母亲哭泣喃喃,她心中充溢了愧疚与爱。愧疚,是因为自己永远处理不好自己的婚姻关系,给孩子带来的伤害;爱,是因为儿子与自己同命运,相依为命。
薄羽艰难地支起头,在床前搜索一片少女的影子,令他失望了,并没有。
赫卡特鲜少在他的生命中缺席,这次却不同。况且是如此惨烈的向死却生。
他像一具行尸,还沉浸在死亡带来的海潮一般的低落中,他闭垂下的眼睫悄悄挂住一滴泪。
赫卡特夜里突然醒来,她一阵阵心悸。
她拨了在外地上大学的于霄的电话,她和薄羽共同的朋友。
对方的电话却是嘟嘟的忙音。
她稳定心神,心底却仍然惴惴不安,她缺席了早课,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翘课。
她躺在床上,对拉黑了薄羽悔恨交加,她安慰自己,他会没事的,他没有我也可以很好的生活。
赫卡特对自己过于不自信,她也低估了自己在薄羽心中的意义。
她伸出双手,触摸空气,仿佛差一点就要抓住薄羽:“我不知道该怎样把你留住。”
薄羽之于赫卡特,就像德米安之于辛克莱,是最好的朋友,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