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朔风渐起,风雪漫卷,将天地晕染得一片素白。
这已是落颐城今年的第二场大雪了。
大雪中的鎏金山,静谧非常。山下鎏金阁内的宅院高墙、亭台楼阁,都被铺天盖地的白雪覆盖,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一座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院里,传出一阵阵剧烈而嘶哑的咳嗽声。
“这雪下个没停,小姐的病只怕是又要重了……”
院内卧房中,一个小丫鬟红着眼眶念叨着,手中生着所剩不多的炭火。
床上卧着位衣衫单薄、面无血色的女子,此女是鎏金阁阁主宋跃的二女儿,名为宋意之。因其母出身低贱,又是庶女,自幼便被出身名门的大夫人冷眼相待,百般刁难。
半年前,母亲病死,因伤心过度,宋意之也一病不起。
没了二夫人的庇护,大夫人变本加厉,将病中的宋意之逐出生活了十八年的素心院,赶到鎏金阁内最偏僻、最破败的清心院,随行的只有丫鬟玉茗。
宋跃起初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二夫人留下的独女,尚在病中被赶到破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大夫人咄咄逼人:“那丫头随了她娘,一身病气,整日咳嗽个不停,若是继续住在素心院,把大家都传染了可怎么办!赶紧搬远些!”
宋跃不好再多说,只命人将汤药按时送至清心院。
虽然有药,但这阁中吃穿用度等用品皆由大夫人亲手操办,入冬来,每月分到清心院的炭火只有其他院落的十分之一,厚衣厚被一律没有。
每每入夜,清心院又冷又湿,宋意之裹紧单薄的被子,只觉体内刺骨寒意久久不散。那寒意一股股袭来时,她的胸腔似乎着火般灼烧着,一阵又一阵咳嗽从胸腔迸发出来,将她虚弱的身体拉扯得摇摇欲坠。
这样夜不能寐、生不如死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宋意之低声说:“玉茗,将门帘掀开些。”
“小姐,外面风雪正盛,冷得紧。”
“掀开,我想看看雪。”
玉茗不敢违抗,上前推开门,将门帘轻轻掀起一角。冷风如刀,呼啸而入,玉茗打了个哆嗦。回头,只见宋意之斜卧在床头,似是感觉不到冷,一双乌黑的丹凤眼透过那一角,定定望向屋外。
屋外已是苍茫一片,了无生机。
宋意之怔怔看了会,脸上浮起一丝凄惨笑意,轻声道:“这样好的雪。”
玉茗站在风口处,脸上已然有了些冰碴儿,却还是尽力用身体为小姐挡着风。小姐定是病糊涂了,这样糟的天气,竟然夸赞起来。
正当她思忖之际,宋意之已拿起枕下早已放好的剪刀,抬手欲刺向自己。
玉茗见状尖叫着飞扑过来,情急之下,她双手死死握住刀刃,夺下剪刀。霎时间,鲜血淋漓。滚烫的鲜血顺着剪刀滴落在宋意之单薄的衣衫之上。
“小姐,小姐不要想不开啊……”
宋意之面如死灰,她心疼握住玉茗受伤的双手,眼泪断了线般落下。
胸腔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灼烧感,她猛烈咳嗽起来,到最后竟咳出一口黑血。接连两次大雪天,将她的病大大加重了。
“玉茗,你看,我已是一具半截入土的尸体。”
“小姐,你还这么年轻,万万不可求死啊!夫人临终前嘱咐过的,要小姐好好活下去,小姐忘了吗?”玉茗全身瘫软,跪倒在床前。
“鎏金阁上上下下,人人欺我、辱我,视我如蝼蚁……我已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宋意之平静说着,与其在这破院里苟活,不如痛快些一死了之。
“小姐,你想想四公子啊!你还有四公子呢……”
“清宁……”宋意之胸口一疼,呢喃道。
鎏金阁外的道路上已铺了厚厚一层雪,一行人由远而近骑着马踏雪而来。
守门的侍卫们守候多时,待众人走近,齐声行礼喊道:“恭迎四公子凯旋!”
众人中为首的男子一袭黑袍,在漫天风雪里格外显眼。他的浓眉和发髻沾满落雪,脸庞被冻得发红,却丝毫不减威风。他昂首挺胸,双腿紧夹马腹,稳步走进鎏金阁。
待一行人进入,侍卫们关了阁门,窃窃私语:“四公子尚未及冠,就如此威风凛凛,颇有些阁主风范!”
“嘘——别乱说,被大公子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这边的清心院,宋意之情绪已经平稳下来,玉茗简单包扎好伤口,正喂她服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