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小村,清晨向来闲适。忙完秋收又未到秋种时节,这十几日便是忙里偷闲。
草屋土墙,院里面积倒也算是宽大。院门紧闭,院外停着一架马车,马儿低头嚼取着墙缝钻出的青草。
院内栽有一株梨树,高约两丈,未到获期,已然泛起满院果香。
茅屋木门推开,年岁近百,面容古拙的老人端坐四轮素舆,被身后须发皆白但却风姿卓越些的张景时缓步推出。
素舆两侧放置着桃木杖,老人抄起一根,敲打在树下酣睡的两人头顶。
好端端的院子被弄得一片狼藉,树下酒盏空坛,果核残糕摆了一地。
“哎哟,你干嘛。”睡得正香的聂峥被敲醒,捂着脑袋喊疼。
破袄老头看着断足老人却是神情激动,眼眶渐红。他郑重起身,跪倒在地,叩首:“不孝弟子徐振之,叩拜恩师。”
聂峥摸着大脑袋,一院三老头?他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还是看戏吧。
张景时倒是打量了徐振之两眼,前周吏部尚书之子,受其父牵连家产抄没,终身不能入仕。云游天下几十载,好平不平,换得个行路人的称号。皱纹深刻,身形佝瘦,看上去比起方逊古还要老些。
“起来吧,打扫干净。”方逊古对这个昔年最小的爱徒没再责骂,当年种种,其父虽是自己下的决心,但这其中多少有他的几分影响。
看到小徒弟,这个总是蛊惑师兄弟的淘气包,方逊古虽沉默不言,心里却难免想起几位弟子。有的高居庙堂,有的隐于田间,还有的生死不知。
“是,老师。”徐振之自打见到方逊古后,收起那份无赖市侩,显得正经许多,一板一眼的行了个弟子礼。
他拉起聂峥,将院子扫洒的一尘不染。方逊古让张景时把自己推到梨树树荫,眯着昏黄老眼,看着枝叶间横斜光影。他察觉到了徐振之残缺的手指与左耳,只是没有问出口。
“我可还是病号呢。”聂峥手上忙碌,拉着个脸,低声抗议。
“马上就不是了。”徐振之给了个眼色,示意聂峥看向那位白须老者。“这是医圣,何为医圣啊,天下医术最高之人。”
聂峥转头看去,在两人忙碌之时,银须老者又从屋里推出一人,停放在院里晒着太阳。那人精神低迷,病容苍白,头上仅有的发丝灰败枯卷。张景时拿着汤碗,一勺一勺的喂着药汤。
“那是谁。”
“他儿子。”
“咋会儿事啊?”
“久病难愈。”
聂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忙完,张景时也喂好了药,帮着儿子推拿活动气血肌肉。
“走,谈笔生意去。”徐振之拉着不明所以的聂峥走到张景时身边。“张老,我这位小兄弟染上剧毒,可否帮忙医治一番?”
“好啊。”
还未说出筹码的徐振之愣住了,聂峥贴在其耳边低声叨咕:“你是不是打听错了,这人不会是个老骗子吧?”
张景时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到了。他不以为意,揉捏着儿子手臂上的肌肉,两指环握还能空余出一截,好似没有血肉:“二十年前老朽还有几分傲气,如今只想给孩子积份阴德,盼他康健。”
想要点明聂峥身份,换取医治的徐振之沉默片刻,郑重躬身:“谢过张老。”
聂峥也赶紧行礼,接下来就要看这老头的本事了。命捏在对方手里,由不得不礼敬。
茅屋桌案之上,张景时摸脉巡诊,眼神略有诧异,不动声色的瞥了聂峥徐振之两人一眼,又按下心思,取笔制方。
“照单抓药,其中几样药材有些稀罕,可有问题?”
徐振之接过拿在手里,聂峥抻着头去瞅,一个药名也不认识。
收进怀里,徐振之笑着说道:“这点您放心,自有人去解决。”
说完抖了抖破袄,出门去了。
“躺下,我先将你身上邪物取下。”张景时翻开药箱,拿用工具。
聂峥依言躺下,却对张景时口中的邪物有着猜测:“敢问张老,这邪物是?”
张景时拨开聂峥上衣,露出嵌在胸前血肉中的虎形琀玉。“他也算是有点主意,拿这东西镇住了隐翅蝇。”
看出聂峥一头雾水,索性将话讲明:“这是阴物,看制式还是位将军的陪葬品。我观他沾染一身死气,看来是盗了一座大墓。琀玉者,镇尸口含之玉,与隐翅蝇这种虫毒倒是有所制衡。不过不利于生人,耗精损气,会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