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尸五天,总算挨到了取针的日子。
聂峥从昨夜丑时就再也合不上眼,时间越近,越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心尖好似有蚂蚁在爬。
这种日子他是受够了,行动半点不由心,生活只能靠着他人施舍般的照顾,愈发体会到张老儿子二十年来的不易。
“好了。”张景时将银针清洁,收入针囊。“试着动一动。”
聂峥小心翼翼活动着手脚,一股异样感觉从手指脚趾指尖蔓延,逐渐贯通四肢。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蹲坑蹲了半个时辰,刚站起那一刻的感受,酸麻痒齐聚。
他试着起身,脚步虚浮不由一个的踉跄,一旁徐振之见状刚要上前。
“不用。”聂峥谢绝老徐头的搀扶,颤抖着迈出几天来的第一步。初始略微摇晃,三四步后,落地已经变得很是稳重。
“好强的体魄。”张景时收好药箱,为聂峥的恢复力所震撼。“至于碎掉的脉轮,我已经帮你理顺,等五日后自行调息吐纳,当能恢复。以你这副身体,相信月余足矣。”
聂峥抱拳,郑重躬身:“谢张老再造之恩。”
张景时微笑不语,走出茅屋,来到院墙一角陪儿子一起晒着太阳。
院落里,聂峥怪笑怪叫,活动着生锈的身体,兴起后,更是整上了一套时代在召唤。
梨树下的方逊古桃杖拄地,挪动素舆,侧过身子不看聂峥耍宝,嘴里念叨一句:“有辱斯文。”
西侧一角,金色照满院墙,阳光里瘫痪二十载的病人似有触动,又似无动于衷。陪坐一旁的张景时一声轻叹,闭上老眼,眼底是光芒透进的红。
不用盯梢贴身伺候聂峥的老徐,没等到午饭时就不见了人影。
无所事事的聂峥,凑在一旁看着张老取针,捻针,弹针,在其子头上方寸之地一阵忙碌,不禁好奇问道:“张老,我这位小兄弟得的是什么病啊?”
施完针的张景时,长舒一口气。年岁渐长,如今已然略感吃力。头顶烈阳正照,一抹光华顺着金针顶部渡入百会,四神五穴。其子苍白的脸上,勉强有了一丝人色。
“先天不足。”这会张景时才顾得上回答聂峥:“再加上百脉不通,寿元不足三十载。”
“那令郎?”无论是看面貌或者是从老徐头口中得知,其子绝不止三十岁。
“借命罢了。”张景时仰头望天:“我这套子午针可截午时阳气,子时阴气,强行续命。只是逆天之为,必遭天谴,这瘫痪便是来的无迹可寻,我穷尽心思,查不到半点病因。”
顺着张老视线向上,聂峥眨眨眼:“那要是阴天下雨?”
“愈不测风云,便是少活一天。”
聂峥摸了摸鼻子,心下道:“还真是半点不由己。”
老徐头正午未回,午饭便由施展袖里乾坤的聂峥准备。菜肉不一而足,唯独没有酒,让聂峥感觉不尽兴。
老徐头伺候的不上心,能喂饱就不错了,还管你喝不喝酒。
伴着窗外稚童磕磕绊绊的诵读,三人茶足饭饱。
聂峥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本还想听听课,吸收点知识。肚子里有了墨水,省的被人当成大老粗。但不到一刻时间,鼾声便起。对于学渣来说,上课声是最好的催眠曲,不困都能涌上三分睡意。
“呀——”
日落西陲,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聂峥这一觉睡的足实。直到方逊古那边结束教习,孩童四散,聂峥方醒。
揉着屁股走到院里,聂峥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眼瞅着老头费力挪动素舆,一手桃杖撑地,一手掰着轮子,向院门缓行,索性上前搭把手。
“您这是要出去?”
方逊古抬头瞥了聂峥一眼:“不劳,老朽尚能动身。”
“尊老爱幼吗。”聂峥大嘴一咧,手搭在扶手上,将素舆推出院门。
“尊老爱幼?”方逊古显得诧异:“倒是没看出你有这般品德。”
“那您这打眼了不是,俺聂老二长得粗黑,这心里可是良善的很。平生志愿,愿天下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聂峥随口接上一句。
方逊古一怔,素舆已经驶出院门。
“您要去哪?”憋了几天的聂峥,可谓兴致十足。
“四下走走就是,只要路过那处西坡便好。”回过神的方逊古,心下不再计较。如今天下,与一个残疾的孤寡老头何关。风烛残年的日子,有些值得追忆的人便好。
“得令。”
四轮素舆向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