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长安便再未对自己的这一剑有任何疑问,无论寒暑,少年手中永远只是重复那个动作,拔剑,入鞘。拔剑,入鞘。动作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坚毅。春去秋来,暮鼓晨钟,鹤唳蝉鸣。
少年在山中岁月已然不短,老头看着那个在雨中伫立的背影,欣然一笑。从襁褓中的婴儿,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悄然而逝。欣长的身材,双眉入鬓,黑发如瀑,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子,配上那有些薄的嘴唇。少年眉心那个红痕如今已经渐入深紫。少年看到师傅时,总会洋溢着一抹微笑。他笑的时候总爱用左手揉一揉眉心的紫痕,两个眼睛便眯成了一轮月牙。这一笑,整个竹林便温暖如春了。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再下一次山?冬天快来了,该置办些过冬的物件了。”
“咳咳,你小子现在体内真气自成一体,循环不息,生生不止。把你埋在雪地里你都无甚大碍,怎么会怕冷!乖徒儿该不是又馋山下那糖葫芦了?还是被哪家翘屁股的女娃勾去了魂?长大咯,思春咯。”
长安低头,眼睛一转心下想到:“翘屁股的女娃勾魂这事似乎没有,可那山下的糖葫芦,是真香呐。”
老头自然知道长安心中所想,收起了嬉皮笑脸,肃然道:“徒儿,最近练剑如何?”
“请师傅指点。”
长安站定,老头就站在他的对面。他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木剑微微颤抖,如果他此刻看着镜子,就会发现眉心的紫痕已然快要淌出血迹。整个竹林的飞鸟一瞬间飞离了这里,长安周身真气涌动,他的手刚刚握住剑柄。老头突然眯起了双眼,长安整个人的“势”瞬间到达了顶峰。整个人已然化为了一柄利剑,就在他要出手的那一刻,木剑连同剑鞘猛的燃烧了起来,竟是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气劲,顷刻间就化为灰烬。长安手中早已无剑,只是顺势一挥。老头暴退十几步,面前万顷竹林一瞬间倒下十几棵。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剑的速度早已超出了老头前半生见过的太多用剑高手,可是小长安今年却只有十六岁,此等天赋实乃世所罕见。心下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只是面色不改。长安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闪动望向老人。老人目无表情,转身走向茅屋。
“锋芒太露,气势太盛,剑还未出,就已经惊动生灵,引发自然之变。不妥,不妥。”
“师傅,我不是很懂,求师傅说的简单些。”
“死小子,你还没出剑就已经把人吓得半死,人家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一剑威力多大,如果你出剑了,人家躲开了,你还有后手吗?老子之前说的是一剑命中之后再去喝酒吃肉,打都打不中,那你岂不是等死?”
“哦哦,师傅,这下徒儿懂了。”长安撇撇心想:“哼哼,刚刚可把你逼退那么远,肯定是羡慕嫉妒恨我的功力!”
“朽木不可雕也,你出剑,别人看起来太快了,你要慢下来。什么时候把这句话想通你也就登堂入室了。今夜,罚你与我对饮三百杯。”
听到喝酒,长安的眼睛骤然亮了。
与君对饮三百杯,君不醉来我不归。我若归去仰天笑,孑然一身任逍遥。
雪落北国,辗转又是一年。而今,长安十七岁。半月残,剑藏山颠,几坛烈酒,几多愁。
“师傅,今夜那轮明月被乌云遮去一半,景色又不好,我们怎么选个这样的天气在这喝酒啊?
“长安,你是时候下山去了。”
“师傅,又要带我去山下镇里吃糖葫芦么?”
“这次,师傅便不去了,你自己出去走走吧。”
“师傅不去,我也不去。”
“傻孩子,来,喝酒。”
老头宠溺的摸了摸长安的头,心下道“如今,他已经比我都高了。是时候出去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芸芸众生了。”老头看向那轮月,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知喝了多少,师徒二人都已然有了些醉意,长安东倒西歪着拿起酒碗,问道:“师傅,徒儿想知道您此生有所求吗?”
老头放下酒壶,哈哈大笑道:“老夫当年纵横天下,剑锋所指,诸雄退避。所到之处,来向我讨教一招半式的趋之若鹜,前仆后继,络绎不绝,老夫行事向来不为世俗所拘泥,开心时便仰天长笑,不开心便杀他个血流成河,路有不平,但凡老夫看不过去的事,总要去管上一管,所以江湖上朋友多,仇人更多。甚至一些宵小之辈称师傅为“剑魔。”师傅那日告诉你的“剑千握落血,屠尽人世间”。绝不是说说而已。老夫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