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内脑子里很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他知道这两天海马几乎都没睡,一直在他床边不远处守着他。
有时他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厚重的窗帘让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被子轻但暖和,云一样包裹着他,他会试着活动身体。这时会有一个声音传过来,“你醒了?”那是极其冷静,几乎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他一次都没有起身靠近过他。
最初他烧晕过去的时候其实还有意识,那个叫相泽的医生在给他测体温的时候对他说,“难得见人形机器对一个人那么伤心,我就多让他着急一会儿好了,这个药退烧很管用,就稍微有点让人嗜睡的副作用,也就两天,你可不要怪我喔!唔,说不定还会感谢我……”
他很想说点什么,不要废话快点让他好起来丶都这样了怎么还会感谢你之类的,但他连转动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药一入口就有浓烈的睡意涌来,他不得不陷入沈睡,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相泽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得罪了,东西一定要弄出来,不会用手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迷迷糊糊地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海马,他呢喃了出来,随即睡去。
海马再没碰过他,只是命令了佣人按照他醒来的时间尽量伺候他,但从不开灯,据说是因为光线对病情不好什么的,城之内琢磨着这也是相泽忽悠他的,想到这点他居然会有点高兴。
偶尔也会有极微弱极微弱的光,那是从海马的笔记本传来的,只有这时城之内才能看见他的脸,眼半眯着,无声而又快速地操纵着电脑,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面上仍是永远的生人勿进。
城之内在这种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情况下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但他心里又知道这不过两天不到,这种感觉很奇妙,时间被大幅度放慢,所有事一成不变——成为永恒的错觉。他得以在清醒时思考很多事,他不那么恨他了,也许从来也没有恨过,只是感觉被背叛和不可置信,因此格外绝望。
男人的贞操观念并没有那么重,一时的屈辱并不能伴随他一生,而在看到那个人这样守着他,说没有触动绝对是假的。
原谅,怕是怎么都做不到了。
以后形同陌路就好了,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城之内闷闷地想。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根据那人吃饭的次数推测是晚上——他吃完饭,头昏昏的就要睡去,海马略带疲倦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我从不道歉,”他说,“但是这一次,是我不对,克也。”
海马濑人从不需要道歉。
海马濑人从不道歉。
城之内的脑中炸开来一般,万千思绪和从前的片段闪过,死死堵在胸口和喉咙,最终从眼里释放出来,他无声啜泣。
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海马濑人啊!为了什么而终於不能……
他也终於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海马濑人内心里最真实的东西。
后来城之内醒来的时候,头已经不沈了,没有想睡的欲望,身体也很爽利,他想大概是两天过去了,他坐起来下了床,没有惊动到海马,也许他是睡了。
他先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不怎么耀眼的光线仍让太久处於黑暗中的城之内眯了眯眼,现在大概是上午九十点的样子,他估摸着,去学校还是可以有理由混过去的。他转身,视线落到一旁坐着的,大半身影隐在黑暗中的人身上。
海马靠在椅背上,摆着个放松的姿势,一手支起撑着头部,双眼闭着,睫毛时不时随着呼吸颤动。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城之内中文不好,也不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觉得应该是形容海马这样的。
他默默看了会儿海马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在他衣柜里搜刮了一套衣服就走了。他想着先回员工宿舍换校服,再回学校。
至於这个人,他已经从最初的感激到愤恨丶屈辱,这些情感层层叠叠交杂在一起,互相攻击和吞噬,到最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城之内不是纠结的性子,嫌麻烦,就索性不去想,压心最底下,压严实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唔,所以aibo……”
两人放学了回到游戏屋,王样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其实海马跟城之内应该是,海马在笨拙地追求城之内的状态吧。”
“这样啊,笨拙地追求……”游戏若有所思地一边重覆着王样说的话一边填历史题,呜呜,历史好难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