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女初长成
日光流转,云氏穿过廊子,分花拂柳到顾蘅窗前时,看到女儿在做针线活。
乌黑如缎子一样的发轻轻挽起斜簪了一只碧玉钗,未施粉黛,瓷玉一样的脸上透出花枝的光影,低眉垂首望不见一双眸里是否藏了星子,只可窥一管挺直纤细的鼻子。
贞静娴雅丶美人如玉的模样一时竟把云氏唬住了,她印象里还在杏花树下奔跑笑闹的女孩儿长成了大人,心里一阵心酸又自豪。
顾蘅听见环儿叫了一声二太太,捏着针线,望向窗外粲然一笑。
当真是堪比三月春花,云氏的心化成一滩水,走到她跟前仔细看了绣品,又不挪眼的看她。
心里叹道,女儿针线算是承了她的衣钵。容貌确是拔尖,只挑着父母好看的地方长,静则清丽出尘,动则活泼灵气。
云氏出自江南徐州,家父不过五品知县,在当年是配不上昌平伯府二公子的,正是这一手杭绣扬名於外。
正好当年父亲来京述职,母亲携十五六岁的云氏於郊外踏青,偶遇了北平侯府老祖宗,正是如今老太爷的亲娘。
老祖宗衣裳被树枝划破,云氏顺手便帮了她,老祖宗见她一手绣法不俗,人又端庄温柔,过后主动托媒人上门提了亲,婚后亦厚待云氏,只在顾蘅四五岁时便去了。
“娘怎么来啦?”
“绣珍阁把衣裳送来了,我过来看看大小是否合身,不合身再送过去改。”
云氏让顾蘅将两身裙子都试过了,最终敲定了浅蔷薇叠纱长裙配淡粉色锦缎裹胸,云氏亲手替顾蘅梳了倭堕髻,簪了一朵粉色蔷薇绢花,素白小脸上只樱唇沾了一抹玫瑰色胭脂。
淡妆浓抹总相宜,美人如是。
云氏满意极了:“姑娘家就得打扮得水灵些,粉色多衬你啊,你成日青色绿色,又不梳发髻,多好的底子都埋没了。”
顾蘅俏皮地笑,“怎会埋没啊,我样貌随娘,咱俩站一块儿要是不说是母女,旁人只道我们是两姐妹呢。”云氏三十五六的年纪了,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鹅蛋脸秀美白皙,没有一丝皱纹。
依旧是花容月貌,又有一番温柔的气质,二老爷顾长柏自婚后就一心都在云氏身上,从无侧室通房。倒是这世道里的一股清流了。
母女俩人又在镜子前另选了几身衣服换着搭配,将从前穿过的衣裳挨个配出几身新花样来,自来女子便喜欢用心打扮,一时间竟忙得不亦乐乎。
每年开春,畔水往来踏青的人数不胜数,姜莹指的老地方是河畔第六棵柳树旁,她们五个女孩子往年都是在这里相约。
京中贵胄分明,三品官员家以上的姑娘自有往来的圈子,多是王侯将相之门第,四品五品人家的姑娘也不屑与她们玩。
她们也算是京中末流人家或家道败落,故而相交多年,到不曾出现那些贵女今日又与谁好了,又不与谁好的情形。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姜莹眼尖,远远瞧见顾蘅的马车,扬起一方玉雨梨花团文手帕,直喊顾蘅名字。
姜莹是通政司参议姜临爱女,正五品的衔儿,是她们几人中父亲官职最高的了。
她今日是一身绯红色妆花缎织百花飞蝶锦衣,杏眼明眸樱唇皓齿,活泼可亲的模样在人群中亦惹眼极了,招来旁人不少目光。
旁边一少女着云烟色抹胸长裙,外罩浅白色织锦缎衣,是正六品都察院都事的小女儿钟瑶,姜莹还在呼喊,钟瑶扯了扯姜莹袖子,示意旁人都在看这边。
三人一碰面便叽叽喳喳个不停,首饰衣裳都问了个遍,还有两人依旧未到。
上巳节又称女儿节,传说畔水能清涤污垢,驱邪求吉,更是青年男女们趋之若鹜丶自由快活的赏青日子,这一日结伴而行,玩笑嬉戏不受约束。
亦有女孩们遇名花便席地而坐,以斗百草为乐。曲水流觞,禊饮踏青,不亦乐乎。
待得姚珍珍和肖含月到时,已是巳时中了,姚珍珍脸盘圆润,耳垂有珠,一双杏子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三人:“我和含月姐姐来迟了,一会儿我们自罚三杯。”
肖含月鹅蛋脸,淡扫蛾眉,温柔可亲,着桃花云雾烟罗衫,只歉然道“是我路过宝安街,去买李娘子家的杏子脯梅子脯,珍珍为了等我,这才赶上车道拥堵的。”
女孩子们一听有他家的吃食,一时笑闹不已,嚷着要大饱口福。直夸肖含月体贴,哪里还怪她们迟到。
女孩子们正追逐嬉闹着,畔水边人来人往,摩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