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楼临熙还是回了戚城，她心知肚明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朝歌和西岐必有一战，她也必将在场，一切结束时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

她在戚城并不会留太久，淳一只是在萧州暂时主理大局，真正的大势变化需要她去把握掌舵。

她快马扬鞭到达戚城时，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但是戚城今年没有下雪，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起码不要担心雪灾。

她见到徐夫人是在城门口，她带着一众官员在迎接她归来。她已经四十岁了，鬓发早已生华发，青丝变白雪，皱纹横生，只有眼神依旧明亮锐利，能看见她当年斩杀刘姬囚禁梁伯的果决狠辣。

一众官员行礼口呼：“参见梁伯！”楼临熙坐在马上，徐夫人站在官员的最前面。她俯视着她，她仰视着她。她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她在她的宫胞里孕育长大，她带着走遍戚城教育她该如何生存，引导她如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她们站在这里，她要从她手里拿回权力。她们在无声地较量，计算着自己手里的筹码。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也是权力的伥鬼。

料峭的风卷着落叶远去，这场对峙以徐夫人拱手行礼道：“梁伯”而悄无声息地结束。

楼临熙让所有人都退下只有徐夫人和她。

楼临熙干巴巴地喊了一声母亲，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们看着彼此，仔细地看对方的容貌，一个风华正茂，一个鸡皮鹤发。

后厨很快布置上一桌饭菜，都是曾经的她爱吃的，那些都是曾经了。

徐夫人问她在朝歌生活的如何。

楼临熙想了一会儿只说了在心中翻滚多次的八个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十三年，她一去朝歌十三年，这是她们当初没有想到的。

看官们只见到了短短三个字，旁观者只听到了三个字，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一日一夜的反覆折磨。

她们客气又疏离地说着不咸不淡的话题，都很有分寸的没有过深的交流。

楼临熙回到她的院落，一应的陈设没有改变，只有园中那棵青桐树粗壮了些，提醒这个主人你离开了有多久。楼临熙觉得十分的困倦，疲惫从四肢袭来。那是心防戒备松弛下来的反应。

她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往事旧人纷叠而来。刀光剑影，血肉模糊，光怪陆离。

她醒来看见徐夫人守在她的床榻旁，这种梦睡的结果就是浑身无力，浑身上下被碾压过一般。

她张张嘴只发出去了嘶哑的声音惊醒了徐夫人。

“母亲，你怎么在这里？”楼临熙接过徐夫人递来的温水喝下。

“你睡了两天两夜。”她往杯中再添满温水：“侍从说你睡眠不安。”她没有说完，何止是不安，不知道楼临熙梦见了什么，连在睡梦中也在痛苦地嘶嚎，青筋凸起，躬身蜷缩。徐夫人让四五个健妇才按住她，即使如此的地步，她连一滴水，一滴药汁都灌不进她的口中。

“是吗？馀女倒是没有说起过。”楼临熙轻描淡写道。

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无意识地放松，让积压在内心深处的不安痛苦得到了宣泄。甚至连她的潜意识都已经被规训到只有睡中才能露出一二。她又有多痛苦呢？谁又不痛苦呢？

楼临熙马不停蹄地查问了戚城这些年的情况，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徐夫人全程都陪同，甚至还会补上楼临熙的一二漏洞。

她在戚城待了八日，从没有和徐夫人有过走心的交谈，对楼临熙来说，那两天两夜的梦境已经宣示了太多。直到要离开的前夜，徐夫人对她说起了梁伯，楼临熙乍一听这个称呼有一瞬的楞神。因为这些天接见的官员百姓都在称呼自己为梁伯。

楼临熙惊异于母亲骤然提起父亲，她带着楼临熙前往一处高墙围堵的院落。见到只有几个人寥寥几人把守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徐夫人走在前面领着她道：“从得知你继承梁伯的爵位后，我就没有再让人管过你父亲了。”

楼临熙知道母亲说的管是什么意思。

她若是管着父亲，那他可能还活着；若不管，他一定是死了。

有了这个准备，楼临熙看到已经成为枯骨的前任梁伯心底没有起丝毫波澜。

他是被活活饿死的，他的求救声没有从高墙传出去。楼临熙一步步的高升伴随着的就是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从楼临熙获封世子时，徐夫人断了他的衣物药品，但他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