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冷静自持,怎么玩儿都不生气,多好啊。”
同学满脸的难以置评,“你行。”
“就是话太少了,脸上跟戴面具似的,笑时眼神没有波动,话精且简,不像个活的。”姜落微不无可惜地摇头:“枉我逗他半日,他倒是搭理我了,但好像也没太搭理我。”
姜落微是真觉得,少年的宋兰时,就仿佛一个休养与家教格外好的千金小姐,又恰好其实宋兰时是个男的,没有男女大防的顾虑,姜落微便更喜欢逗他了。
便这么日以继夜丶锲而不舍地反复撩拨,“在干嘛”丶“吃什么”丶“理理我”地乱喊一气,姜落微发现,宋兰时的脸皮全不透色,基本就没见过他害臊,当然,也未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现。
那日,琴院正早读着,姜落微看宋兰时坐得四平八稳,端正得令人发指,顿时起了几分怀心思。
他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在纹丝不动的宋兰时耳边轻轻吹一口气:“想你了。”
宋兰时动也不动,唯有默默地横扫一眼过去,盯在嬉皮笑脸的姜落微面上:“坐好,安静。”
姜落微极其做作地噘了嘴:“我想你想得读不进书,你就给我这四个冷冰冰的字儿?”
宋兰时闭一闭眼,再转眸时,却见他眉毛一挑丶嘴角一勾,单手支着额头,压低声音冷冷地反问:“有多想?”
姜落微被他那副略显轻佻的表情吓得浑身毛骨悚然,摸了摸鼻子,自己退回原位,读自己的琴谱去了。
宋兰时无声合笑,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着眼于自己的书谱,便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对于少年的宋兰时,姜落微的记忆便仅止于此。他习惯把交朋友的主动权都交在别人手上,但从来不对谁表示过分的好意,正像那天边高悬的金牛娘子,要概括小时候的宋兰时,也不过“闷骚”两个字。
许是看重宋兰时秉性冷静端庄,先生不仅将姜落微的座位与他排在一起,每每验艺,倘若姜落微有半分差错,便交由宋兰时指导。
姜落微哪有心思与他周旋,被关在一隅方寸之地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烦得上窜下跳,宋兰时便兀自巍然不动,衣冠楚楚地坐在琴后,任凭他撒泼翻滚打鸡骂狗,一概视若无睹丶置若罔闻,丝毫不为所动,只专注于自己的事,直到他自觉无趣地住手为止。
如此一来,姜落微更不知宋兰时专门指教的意义何在,便敛了荒唐行止,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不生气吗?”
宋兰时居高临下:“为何要气。”
姜落微答:“你骂我两句,刺我两剑,一旦我受你震慑,便不敢再执拗冥顽,以后都听你的,好好打坐练琴,绝不荒废功课。如此喜怒不形于色,我会以为任我上天入地你都没有意见。”
宋兰时不厌其烦,一本正经地同他解释,晓以大义道:“确无意见。一来,我并非你的老师,你学艺成效如何与我无关,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便觉学业繁冗无趣,徒生龃龉;二来,你若无心想学,我教也无用,多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何必白费心思。三来,我并非喜怒不形于色,而是真的没有生气,你不用担心我恼羞成怒。”
言毕,宋兰时展袖一指,慷慨道:“无妨你继续滚,地很干净。”
听他一番高论,姜落微益发感想,林先生以宋兰时为模范学生,实乃下下之策。
毕竟,以“与我何干”为座右铭的宋兰时毫无耐心与热忱约束同门,一切曲直方圆,皆只在律己之事,往好听了说是温润随和,往难听了说便是满心“随你的便”,如此中人,自然没有为人师表的天赋。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兰时哉?”姜落微语重心长道:“为师之道,光聪明过人有何用,还需心怀济世救人丶普渡苍生之志,没点多管闲事的习惯,如何能不被学生烦死。我观宋韬此人,一派知书达礼尔雅温文,又仔细一瞧,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分明只有‘非吾事也’四个大字。他对教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林先生不以为意,扬声斥他:“你以为烦死他的罪魁祸首是谁!兰时是脾气好,换一位师兄去教你,早把你揍得找不着北了。”
姜落微锲而不舍:“便请先生找一位会把我揍得找不着北的师兄,且来替我做辅修罢。否则无论宋韬如何教我都是不得要领,反之,若我能与师兄对阵过招,一较高下,也是相得益彰,岂不和美。”
林先生无语凝噎,片刻才道:“你若存心惹是生非,兰时亦非泛泛之辈,高下之论,尚不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