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
黄敏仲一愣,不禁冷笑一声:“宋公子还挺会装模作…”
姜落微开口打断:“我没找你,回去休息。”
他本意自是不让宋兰时淌这趟浑水,以免沾一身腥,却不知宋兰时听懂与否,只见他温言道了声“好”,方才有意无意地踱步挡在自己身前,转身面对黄敏仲,长揖为礼:“请公子不吝赐教。”
姜落微怒吼道:“宋兰时!”
“宋公子是识时务的人,我喜欢。”黄敏仲扯了扯嘴角。但他颧骨处尚且热辣辣着,这一笑痛得他眼冒青光,于是表情阴冷更甚几分:“姜公子替我抚琴来着,然那曲调不堪入耳,呕哑嘲哳难为听。我原不通晓其中门道,思及先生指了你去指导姜公子,便将你请来。宋公子不会见外吧?”
宋兰时认真听着,自此轻轻一摆袖,从容不迫地垂睫一笑,声音中除了无懈可击的温柔平和以外,什么情绪也听不出:“原来如此。不过,原是我资浅齿少,数日以前,先生已免去我这项差事,这…”
黄敏仲不待他说完便一口打断:“这事你爱管得管,不爱管也得管。宋公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兰时略略收了笑意,复展颜,丝毫没有要与他据理力争之意。
他祭琴在手,撩袍坐下,指下翩然一串弦音:“公子想听什么?”
便如此反复来回,直至碧空十里丶金鸟毕现,姜落微失血太多,脑中浑沌得即便有人扳着他的肩膀,都有些站不稳了。
他恍惚之间,似乎能见宋兰时的背脊打得依旧笔杆直,风度优雅,指下轮转自如,三两成调,除了在黄敏仲吹毛求疵挑三拣四下隐隐发颤的指尖,暂无发作的迹象。
不知他是不是气的,姜落微分明听出了好几处错漏,谅黄敏仲那般不识风雅之人,倒尽挑了那无可鄙薄之处指指点点,
但宋兰时毫无怨言,偶尔擡首,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与人笑语温文。
不知过了多久,姜落微才觉有人将他敞开的胸襟一搂,谨慎小心而未触及半干的血痂,又搀住了他的肩背,尽量缓步往外走。
他眼前恍惚,乌点密布,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落在纸窗,看什么都模糊。
他勉强走了几步,终于召回几分神智,于是略一拂袖,手捏剑诀召了剑来充作拄杖,并挣臂脱开,谢绝搀扶:“没那么细皮嫩肉的不禁打。”
顿一顿,他又陡觉不太礼貌,便清了清嗓子,低声缓道:“多谢。”
宋兰时并不坚持,拉开一步之遥的距离在前头领路,走走停停,沉默不语,但一步三回首。
姜落微浑浑噩噩地跟了一路,直到身后旋起一阵清风,关门的闷声落下,他才擡眼定睛一看,哑声道:“这是你书房?”
“是。”
话音落下以后,室内便归于一片静寂。
姜落微抚额,闭上双目,只觉咽中干哑,头疼欲裂,摸到脑门上干涸的血块,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当时诸学子岁数太小,结丹亦不过两三年内之事,修为个个都不高,自愈的能力尚且不及成人那般好,宋兰时也恐犯了灵力相冲的大忌,不敢贸然运气,于是温声交代两句,便暂辞出门,上医馆寻大夫去了。
姜落微半梦半醒,终于神智回还时,胸口已经上好了药,又以麻布等妥贴缠善,不再吸一口气便觉心中漏风了。
头疼恶心丶晕眩欲呕的症状亦有缓解,他听那大夫叮嘱了几句,说是血络受损,气息逆乱,需要依病兆部位循经取穴,施针艾灸以行气活血,免其声哑不语的危险。
又折腾了一阵,宋兰时打了水回来要他饮尽,姜落微猛一激灵,用力睁眼,彻底回神。
他张一张嘴,一时无话,宋兰时从他手中取过见底的茶杯,问道:“听得见么?”
听他语气,这话似乎已问过许多回,姜落微叹了口气,颔首称是,嗓中仍是哑的:“听得见。我们是如何出来的?”
宋兰时答:“他听烦了。我说林先生今日早读要查你功课,不宜久留,他没有追究。”
顿一顿,宋兰时又道:“我取一件干净的新衣给你换上。”
“谢了,不用… 待我回去自己换吧。”姜落微从他床上下来,一阵脑热胸闷,不由抚额闭目,口中咬牙道:“妈的…”
“暂勿妄动。”宋兰时垂眸,不着痕迹地略一蹙眉,道:“方才我已向先生说明,今日功课暂免,姜公子静心歇息便是。”
想来便是他整整一日不去,先生亦早已见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