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
姜落微一愣:“在乎什么?”
“何以杜天下悠悠之口?”宋兰时恨铁不成钢,责备道:“别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都记在心上。”
“我没记在心上。我不在乎。”姜落微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是唯恐你在乎。”
“姜公子多想了。”
“是么?”姜落微又高兴了,摆正宋兰时略显僵硬的双肩,拔去玉骨发簪,自取木梳于手中:“来你坐好,我替你拾掇干净。”
宋兰时任人摆布,见他以碧青发带将长发扎成一束,左右环缚,又将散发拧成发束,别簪入发,三两缠绕直至发尽,干净俐落,精致结实。
他忽而莞尔,“姜公子手法极巧。”
“不能不好。小时候我还给姐姐束发呢。”姜落微笑道:“她什么也不会,就知道胡乱拢成一束,取红绸子高高悬起,那副‘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的风情我是从未见得。但她连这束发的功夫也邋遢,我反复地教,便被迫反复钻研,待她学得有模有样,我早就熟能生巧了。”
算算年纪,若姜姐至今尚未出阁,反倒显得稀奇了,宋兰时便随口问道:“令姐许嫁何方?”
姜落微答:“许久不见,音信不通,我也不知道… 无论出嫁与否,总在武陵不错罢。她当初嫌我无用,弃我如敝履,只身赴学武陵。即便要去找她,也要待我学得一身本事,叫她刮目相看,才好相见。”
宋兰时垂睫一笑:“与亲人何须置气。”
“这才不是置气。”姜落微倾身倚靠在宋兰时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语:“宋兄,我姐姐可不是平凡女子,小时候她踹我一脚,要嵌墙里三日三夜挖不出来的。若再有重逢之日,我非把她打趴下不可。”
宋兰时哭笑不得,道:“想来,令姐是伤你心了。”
“当然伤了。我记仇。”
宋兰时又把那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将心往里藏好一些罢。”
姜落微还待回嘴,忽而忆起方才自己对宋兰时的搀扶避如蛇蝎,虽他并无异色,亦无怨言,或许却是有一点点伤心的。
人心总是肉长的,宋兰时再怎么刻薄寡恩,终究不是无情人,况且这人性子别扭,不擅主动,他若退一步,宋兰时便会从此退避三舍丶敬而远之,所以此事不能就此揭过,必须由他主动化解矛盾。
姜落微才这般想,嘴便不受控制地胡乱道起了歉:“对不起啊,宋兄,方才我不是故意要躲你,你别伤心。只是顾忌谣言,我当时过不去那道坎,怕你不堪其扰,所以…”
所以什么,姜落微也说不上来,支吾半晌,含糊其辞。
宋兰时等不到他后话,便无奈一笑:“不伤心。”
“哦…”
“已经治好了。”
“…哦…”
姜落微反应了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忍俊不禁,抚掌而笑,又扯及胸中伤口,不由剧烈咳嗽。
却暗觉豁然开朗,似心中一小扇窗被缓缓推开,面见朝阳,不胜欣喜。
宋兰时无奈摇头,心情却如阴转晴,侧眸望向窗外,那时恰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隔日下午,岳丹磷再度来信,询问自己近况如何,陈词慌张,字迹混乱,偶见有颠倒不成句者。
姜落微知道黄敏仲肯定又去找过他了,怒火中烧之馀,也只有回信告知无事,并安慰他事平之期不远,善自珍重。
一信寄出,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姜落微静候三日,终究放不下心,一路赶赴藏书阁。
还当真是冤家路窄,他竟果不其然地,撞见黄敏仲等一行有说有笑,自藏书阁中蜂拥而出。
情急之下,他蹬了一步直窜梁上,所幸行迹隐蔽,并未引起惊动。
待黄敏仲等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尽头,姜落微才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房梁一窜而下,轻手轻脚,落地息音。
观黄敏仲等人猥狡神色,姜落微直觉岳丹磷正在此处,又思及三日不通音信,不由心急如焚。
他推门入室,一通迂回辗转,穿梭来回,徘徊于紧密排列的书架之间,一步快过一步。
此时窗外春光正好,穿过竹叶层叠,洒落一地斑驳狼藉的光影,淋漓于姜落微脸颊一侧,仿佛火星迸溅,灼得他浑身焦躁恐慌,沉重不已。
行至最暗无天日的角落处,一列倚墙而立的长书架映入眼帘,姜落微定睛此处,愈看愈觉此间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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