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桌面,几乎烫着了先生翻书的手。
他连忙欠身道歉,先生责他一句“毛躁”,也不深究,只要他重新动手煮茶,便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这一小插曲并未让姜落微忽略宋兰时所言,只是反应略慢了些,才愣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今日看你的琴,格外气色古润,焕然一新。奇也怪哉,你的琴不一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便不好用了?我看一眼。”
宋兰时由他搬了琴去,勾拨挑剔,振起一串空灵雅音,如水盛荷叶,雨打芭蕉;又换了个调子,潮音激切,山云溟蒙。
宋兰时的琴原来便是上上佳品,无论外观丶音色皆无懈可击,声声清越弄瑶徽,此时竟有更胜从前的迹象。
姜落微异其优越,几乎爱不释手,很兴奋地小声夸道:“宋兄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随便找个浅识风雅的人来品评,再辅以你的高绝琴艺,谁能不由衷夸一句天人下凡。看来是你从前那套弦用久了,音色便略打折扣,如今换新,便将这琴的上佳音质十二万分地体现出来。真真再妙不过,妙不可言!”
宋兰时被他一通天花乱坠的话胡乱一夸,竟比平时姜落微吹嘘自己品貌风范时还要腼腆羞涩几分。他略有些别扭地别开视线,脖颈处淡青色的脉络隐泛粉红。
他垂了眸,低声道:“是乐坊先生取的一套新弦,反复夸其海口,我推辞不过…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想竟有此等奇效。”
“哦…”姜落微瞧他那副矜持的害羞貌,心中不禁好笑,以右肘轻撞他手臂,悄声:“你下回带我去乐坊,我也换一套新弦来。”顿了顿又更小声道:“私下。”
宋兰时微微颔首答应,转回视线,将琴重新置于桌面,轮指拨弦振音,一对如水眸子满溢而出的情绪堪称爱怜。
姜落微观他眼色,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倨傲在此一瞬碎成片片的,其实,宋兰时只是个小傻子,一个爱琴成痴的小傻子罢了。
他将视线落回书上,斗擞精神,一目十行。
那厢师兄煮好了茶,端盏持杯给各位学生一一斟好,此时缓步行至跟前,双手奉茶给姜落微,略垂了眸,眼睫微颤。
姜落微道谢,端然接过,举杯正欲一饮而尽,忽而思及近日处境,不由将信将疑。
他于是将捧杯的手在空中峰回路转,转而将茶杯搁置于桌面,暂消了以茶润喉的打算。
师兄并不劝饮,奉茶以后便迳行往前,俯身替宋兰时斟至半满,同样双手奉上。
宋兰时指下泠泠,正自专心致志,不可自拔,此时见那杯茶直递至眼下,便擡起视线直视对方,唇畔扬起温柔和煦的一笑,并合袖道谢,稳稳接过。
他那副不问来由丶逢人便笑的作派,姜落微是见得多了,深知这只是对不熟悉的人表示亲善的应付之举,没有几分真心。
那师兄却似乎为此万般动容,奉茶以后并不迳行离开,踟蹰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小声道:“巨石奔崖,飞波走浪,宋公子的琴音真好。”
言罢低头,既羞且赧,夸得宋兰时莫名其妙又不知如何是好,口中道:“多谢。”
姜落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正欲开口替他解围,师兄又开口了,略略扬声,叫附近数人皆能听清:“小弟听着宋公子的琴音,便陡然想起两句诗,‘分明曲里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以情入曲,动人甚深。宋公子学琴已有几年了?”
这话听得宋兰时与姜落微均是眉头一皱。
方才宋兰时眼下虽摆着谱书,却并未视谱,只是信手拈来一段闲调,而此调断然与“分明曲里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二句没有半丝半缕的关系,恐怕此人琴技生疏,不知其中真意,随口胡吹一通,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宋兰时略一笑,笑意尴尬,嘴里以不变应万变地依旧是原来那句:“多谢。”又想了想,答道:“…我母亲说我出生时嘴里含着琴…这便是十六年了。”
姜落微引袖掩笑,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并不插话。
那师兄干笑了两声,语气平板,但音量更高,继续夸道:“原是出自令堂指导之下,那么此琴亦是家传至宝了?玉徽朱弦,我观宋公子此琴,定非凡品。晨时初阳照在这弦上,竟能反射其晖,像镀着金边一样…真是极好…”
他愈说愈支支吾吾,含糊其词,却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其中亦包含本来读书读得浑然忘我,几乎飞升到另一境界的林先生。
林先生眉头紧皱,道:“你在干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