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肩
夥计咽了口唾沫,艰难啓唇,虽然吓得满口含糊,语意倒是清楚明白:“黄…黄公子,就是黄敏仲…在宋公子失踪不久后,也销声匿迹了,传闻都说是宋公子痛下杀手!所以宋公子应当还活着,如若您要找…找…”
姜落微沉眸不语,良久俯身,凑近那夥计惊恐大睁的两眼前,忽而冷笑道:“说好了给你多少?”
“先丶先给了五两…”夥计语声连颤,魂不附体:“办成丶成了,二十两银…”
姜落微收剑起身,面色恢复如常,静若一汪平静的湖水。
他从袖中甩出一个布褡裢,啪嗒一声撂在惊骇欲死的夥计面前,沉眸,低声道:“这儿有五十多两,拿去用着。”
那厢恐耸詟栗,尚且怔忡不能言语,姜落微又擡起始终垂在身侧的左手,将一个血淋淋的木块掷在夥计眼下。
他寒声道:“胆敢走漏半点风声,你的脖子便和那桌角一样下场。”
话音落下,靴底生风,夥计不及回神,召回神智时早已不见姜落微的踪影。
他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转眸,只见桌沿残破丶血迹斑斑,竟是姜落微盛怒之下,徒手生生扳断了一块桌角。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步履绵软如落足于云朵,指尖才刚触到那沉甸甸的布褡裢,便觉后心骤然一空。
那一剑势如破竹,毫无阻碍地直直穿过了前胸。
夥计艰难地垂首,便见倒映着熠熠星芒的剑刃挺出胸脯,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淌着血液,犹如万籁俱寂的夜中突如其来一场微雨,剧烈跳动的心脏顷刻偃旗息鼓。
他喉中震颤,勉力回首,张口便是咸腥得令人作呕的铁锈汹涌满出咽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出剑那人背着斑驳月华,兀自巍然不动,似乎还有另一人坐在窗棂之上,使得本就晦涩不明的室内更加光线昏暗。
仅借那点残馀的微光,那人落下一道纤尘不染丶令人忍不住想要出手玷污的皎洁身影,一袭碧水天青,如一枝挺拔青竹。
锋刃冰冷潮湿有如蛇鳞,在胸腔中密密麻麻钻研而过,流淌的鲜血一点一滴剥夺体内仅剩的馀温,直到那夥计气力皆竭丶颓然委地,仿佛一丛干瘪又沉默的枯萎藻荇。
剑客“叱”地拔剑,沿路拖下一条蜿蜒的鲜红血串,又单膝及地,轻轻替死不瞑目的夥计阖上了眼睛。
窗上那人扇了扇半敞的衣襟,闲闲睥睨,声音低柔有如鬼魅,“为虎作伥的小畜生,这点程度而已,别不忍心。”
剑客重新站起身,眉宇深沉,眸中流动犹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古井,掀不起一波一澜的惊动,亦不曾开口作答。
窗上那人浑不在意,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并随后啓唇,以更加飘渺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道:“你自可以不杀他,只要割掉他的舌头,砍断他的双手,保证他说不出写不下一句完整的话,便能永绝后患…但如此这般,恐怕更残忍罢。”
又是一阵天地俱静。
良久,那剑客方才啓唇,语中无波无澜,听不出半分情绪:“如此,足矣?”
“什么?”
“如此,足以证明我的决心。”剑客面无表情地往那夥计胸前干净俐落的血洞中,不差毫厘地再穿一剑:“自明日始,我想与你并肩而行。”
窗上那人轻笑一声,笑中尽是不言而喻的轻蔑:“哦,上船可以,若说并肩而行,恕我直言,你还差得远了。今日只是杀个夥计,你都要瞻前顾后丶如履薄冰,直到老朋友走了才肯下手,这般优柔寡断,谈何成事的魄力。”
剑客冷冷回望。
窗上那人丝毫不为他气势所慑,只是漫不经心道:“若你要在遥川一派占有一席之地,从今往后,会杀更多罪不至死的人,大多时都不能用光明磊落的手段,不仅要恃强凌弱,更需要趁人之危;对手可能是酩酊大醉的莽汉,也可能是正在哺乳的母亲。可容不得你今日这般,磨磨蹭蹭地半天下不去手,总想着可恨之人亦可怜,以致差点失去先机。”
顿一顿,那人又和风细雨地蔼声道:“收起你那点一文不值的同情心,你要晓得,畜生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恐禽兽不如的人。”
姜落微跃马扬鞭,破风呼啸,果不其然赶到半途,座下那匹长鬃黑马四蹄纠结,口吐白沫,踉踉跄跄地发性颠身,直把姜落微摔将下去。
姜落微在地上滚了几圈,整襟提袖,重新支起身子,提剑至侧卧在地丶气喘如牛丶奄奄一息的长鬃黑马眼下,黯然地轻声道:“对不住。是我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