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知
这话说得自然极重,在场众人无不噤声,却没有一人离开。
常客洲缓了缓神色,语中格外诚恳:“武陵不是逍遥修仙的去处,门中弟子平日勤俭自持,一个‘忍’字烙印在心上,以往凡有轻易动摇心性或受人蛊惑者,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以上种种,话虽不动听,却是我以十二分的真心来说的,自然,若诸位仍有信心,武陵衷心开门欢迎。”
姜落微上前一步,不服地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想要炫技,只是…”
“我知道你不是。”常客洲横他一眼,“否则你不会起意擡腿踹坛,散了满地的碎片,却一脚踩上而不自知。”
姜落微擡起马靴,果见足底有几块碎片,便讷讷搓了搓手,面露惭愧之色。
常客洲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落微拱手道:“在下姜飏,字落微。见过常公子。”
“姜飏。”常客洲将这个名字在口中细细过了一回,又上上下下毫无遗漏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方才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准备下一轮选试。”
姜落微一愣,回神以后心中大喜,连忙持剑恭谨一拜,便展袖纵身,一气儿窜回校场中心。
常客洲目送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正自出神之际,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怎生弄得到处都是,这下洒扫班又要忙活了。如何?”
常客洲回头,便见一袭红袍的岳丹磷望着那满地酒坛子碎片,从弟子手中要了扫帚,大庭广众之下便这么扫将起来。
常客洲虚踹他一脚,压低声音道:“哥,端着点师兄的架子罢,没得让人看轻。”又顿一顿,更加忿忿不平:“你来得可真早啊,都什么时辰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忘?”
岳丹磷将扫帚还给负责洒扫的弟子,擡眸抱歉地笑道:“我没忘…今日一早替师兄写阵图去了,这不是来了么。”又转眼看一看司令台前二十馀位年轻少修,凝眸道:“便剩这些人了?”
常客洲与岳丹磷说话,向来是有些仅此一份的阴阳怪气与针锋相对,“可不是,一番挑三拣四刁难来的,都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等着让你看呢。”
见岳丹磷盯着台下,丝毫不为所动,常客洲便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大前辈,你既压了轴,可千万精挑细选,别连累我一起挨师兄师姐的骂。”
“我与你是同辈。你别碰我。”岳丹磷掀开他的手,视线在那二十馀名少修中梭巡,直扫到末尾时,脸色忽而扑朔迷离一番轮变,唇中溢出一丝惊疑不定的音节:“…这是…”
常客洲循他视线望去,找到正东张西望丶又被赵庚永拦住攀谈的姜落微,便道:“哦,这是姜飏,姜公子。是不是似曾相识?我方才便觉得这副面孔熟悉,不晓得在何处见过。”
岳丹磷抿唇不语,盯了半晌,直到姜落微感受到那对焦灼视线,蓦然回首。
二人四目相对。
他如遭雷击地僵在原地,张口,正要喊些什么,身前有武陵弟子经过,将一张弓丶一个箭袋塞进他手中,瞪道:“拿好,肃立,别着了魔似的盯着师兄们看。”
他这话声音不大,亦足够令二十馀名少修听得清楚明白,便不约而同地努力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地上盯出一个洞来。
姜落微恍若未闻,仍旧紧盯不放,被赵庚永一掌按在后脑强压下去方才罢休,一对眼珠子却魂不守舍,骨碌碌地直打着转。
待未能通过上一轮选试的少修一一退去,四周偃旗息鼓,安静得一时令人喘不过气。
常客洲不察此间气氛,目光在姜落微与岳丹磷之间反复流连,灵窍一通,将信将疑道:“这是…他乡遇故知?”
岳丹磷盯着姜落微的后脑,喉中滞涩,良久无话。
他喉间一滚,深深吸一口气,才啓唇道:“…是。是我故知。”
“哦。”常客洲恍然大悟,颔首,提了剑鞘拍在岳丹磷腿上,“故知也没用,你若胆敢徇私通融,我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岳丹磷略一蹙眉,心底那点不言自明的情绪顷刻烟消云散,转眸便换了个凛冽眼神,一脚踢在司令台边的玄武岩上:“犯不着你来教训我,我若胆敢徇私通融,便夜半梦游一头撞死在此处。”
常客洲眉尖一挑,笑道:“行。真是我的好大哥。”
他于是扬手,招呼了在空中盘旋的苍鹰栖于腕间,撩袍坐在玄武岩上,一面逗鹰丶一面旁观岳丹磷主持最后一轮的选试。
岳丹磷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