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而眯了起来,良久方才认出,是黄敏仲与他那群随从。
此时,他们正逆着光站在门中,脸上笑容刺眼,比身后星火红烛还要灿烂。
岳丹磷静默无语,纹丝不动地坐着,唯一双掩血红瞳着了魔似地盯在黄敏仲身上,瞳底烛焰嫣然,火光冲天,整片整片的鲜红。
黄敏仲笑着走近,步履不稳,一双眼中水烟弥漫,颊上飞着胭脂般的粉红,踉踉跄跄,酩酊大醉。
他每回来时皆是如此,岳丹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刚见到人便拔剑而起,便兀自坐在原处。
他只在黄敏仲疾步近前,拂袖将桌面的棋盘扫落丶满盘棋子散落一地时,不可免俗地眯了眯眼,随即被人掐住脖颈,连同木凳一齐踢翻了,摔在地面扭打成一团。
他知道黄敏仲用过禁物,他气力不如人,于是拳打脚踢间尽往黄敏仲腹中而去,狠命屈膝袭击,迫得黄敏仲呕意翻涌,吐了一地发酸的水酒。
那满地腌臜自不必言说,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待黄敏仲吐够了,方才揽臂将人箍在胸前,展袖挥臂,将一对烈烈燃烧的龙凤花烛猛地掀翻,轰然倾倒在黄敏仲背上。
只消一瞬之际,火舌飞窜,油炼水煎。
这副身躯中从未有一瞬曾迸发出这样大的力量,他闷不吭声,气息颠簸,四肢蜷缩,弓身如扑食前蛰伏的猛兽,铜墙铁壁那般锁住了怀里一团滚烫的烈火。
他知道黄敏仲来时从来不带着水;料定那几人不敢对着黄敏仲撒尿;即便尿了此时也只是杯水车薪,正好做了助燃的材料。于是越过黄敏仲肩头,满眼血红地盯着抱头鼠窜丶鸟兽散去的随从,似在挑衅,更似在鼓励。
也不知烧了多久,数不清的火舌噬在他身上,岳丹磷不痛不痒,恍若未觉。
待他将黄敏仲一臂掀开,扔进了火光冲天的炼狱,自己也已气若浮丝,膝弯力乏,身躯仿若有千钧重。
他的一双眼中,因缺乏泪水润湿,干涩丶发烫得几乎无法视物,他只得握了一支花烛在手,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手脚并用丶四处摸索,循着记忆向门口潜行。
直到身边蒸腾的烈焰之气猝然洇灭,耳中只馀滋滋焦烤的声音丶伴随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岳丹磷擡起一片漆黑的视线。
他直觉敏锐,虽看不见,也知道不速之客正站在那里,有两个人。
似乎是左边那人掷符于火,便将火焰瞬间扑灭得一干二净;右边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将黄敏仲气息全无的尸体提起。
却见,黄敏仲早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彻底无法辨认他原来的长相。
岳丹磷扶着斑驳的墙沿,高举起手中的花烛,缓慢地咧开嘴,笑出一口森森白牙。
他以手攀墙,举步维艰地站起身,眸中依稀倒映一个斗笠丶蒙面丶长袍的颀长身影,兀立于深不见底的暗道中心。
那人便那么定定地看着他,阴风阵阵,送来一种混杂着金桂丶梧桐丶微雨的晚秋气味。
彼时,他还直不起腰,只得以那般略显苍白与卑微的姿势,晦涩地扯了扯几乎无法发声的嗓子:“来者何人?”
那厢默然无语,须臾,一个静如秋水的女声道:“从武陵来。”
武陵。
他楞楞地想,他当着武陵人的面前,暴露了不畏焱火之身,又借其不畏焱火之身堂而皇之地杀了人。
岳丹磷狭长了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喉间滞涩如置干柴烈火,使他笑声喑哑,令人生出在哭的错觉。
“我走投无路时,没有人来救我,我另辟蹊径时,便一个一个跳出来堵死我开的路。正义之士的正,原来是正是时候的正…”岳丹磷扬了手中奄奄一息的花烛,面上笑容冶艳。
但他也坦然无惧,走到那斗笠丶蒙面丶长袍打扮的女子面前,递出双手,劈手腕间自封灵脉,道:“既是武陵君子,我跟你走。听凭处置。”
又是一阵静默。
去翻尸体的那名仙者站在身后,想必目光如炬,仅凭视线便将他剜得遍体鳞伤;身前那名女子兀然直立,噤声许久,喉间略一滚动,终于开口时,却是一句隐含颤意的晦涩低语:“对不起。我来晚了。”
岳丹磷微愣,膝下一软,早已干涸的双目四周遽然泛酸,落下一滴仓惶无助的眼泪。
四周很安静,静得他听见了那滴眼泪摔得粉碎的声音。
二位武陵掌门马不停蹄,将岳丹磷带回武陵,遍求医术高明者,耗时半月,终于使他那对几乎残废的眼睛得以重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