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道:“与其说唐晏跟我,不如说我追随于他,以他为契机投奔遥川。如今相识已近十年。”
姜落微不着痕迹地一顿,亦不知为何自己心底便突然不太痛快,嗫嚅道:“如此,他倒称得上你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宋兰时失笑,似乎觉得此话格外荒诞不经,并未放在心上,“称不上。”
“总而言之,知心不为过罢。”姜落微起身自床沿滑下,手脚麻利地套起靴子,走到餐桌边垂手坐好,凝望宋兰时道:“以往我当他性喜胡言乱语,字字胡闹,句句无心;如今想来,他说的话还真多少得听进去一些。”
“什么话?”
“关于你的话呗。”姜落微扯了扯嘴角,“诸如此类,你与我冻春山别后的经历,你心里藏着什么话,你这些年来的喜怒哀乐,你厌恶什么,你害怕什么,你喜… ”
话至此处,姜落微陡然发觉不妥,蓦地顿住,目光闪烁间隐含些许不安,小心翼翼地偷眼转顾,似乎尴尬至极。
宋兰时自然不可能不解其意,面上却不见丝毫局促失措,只是啓唇,无声地叹出一丝凉气。
但见他眉间微微蹙起,再度失笑:“不必当真。”
“当然… 我是想说,唐晏有些话虽是看似嬉皮笑脸地说着,其实不无道理。”见他并无厌恶之色,姜落微方才稍稍安心,续道:“他告诉我,以你如今心结难解,太过闲云野鹤的太平日子,其实于你莫非噩梦。此处说是世外桃源也不算夸大,鸡鸣犬吠丶安居乐俗,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正巧应验了他先前所述。”
宋兰时盛好粥端上了桌,不置可否,唯有目光如水在眼帘间隐隐闪动。
恰好他饥肠辘辘,姜落微端起白瓷盏喝了一口梅花粥,米粥已然晾得温度适口,馥郁米香与梅花清香融合得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然若真如此论,则你梦魇已至,无论耽溺其中不得脱身,或者克服心魔重归日常,总不至于恰如今日,风平浪静至此,至少… 应当发生点什么罢?”姜落微咂吧咂吧嘴,百思不得其解,惑道:“究竟何处关窍未通… ”
似乎不饿,宋兰时只拿了一个白瓷盏递给姜落微,并未见他留有自己的份。
他撩袍在对面落座,单手支额,一段匍匐着古瓷绣纹的袍绢迤逦眼下,略狭长了一双晦暗的眼睛。
他不言不语,漫视姜落微一面囫囵吞枣,一面自言自语。
姜落微被他这副柔软如水的视线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缓缓将目光移了过去,方才见宋兰时面上倦意已显,仿若轻盈的羽毛不着痕迹拂过眉宇,渐生出一丝微妙的沉重,将双眼染上若隐若现的疲惫。
见状,姜落微灵光一闪,扬声道:“若说关窍,可不正是我么!”
但见宋兰时略微掀开眼皮,眼帘间显而易见的困意几乎化成一滩清水,显得迷迷离离,连带的嗓音也略显模糊不清:“此话怎讲?”
“在我唐突闯入你华胥境中以前,你不是一直顺风顺水丶势如破竹,未曾遇到丝毫阻碍?”姜落微愈想愈觉得此话在理,“我本是不速之客,正因我的存在,致使某时一处差错,这梦魇便寸步难行了。”
宋兰时眼睫微颤,不发一语。
“呃… 若则此情此景,如之奈何… ”因着此时灵感泉涌,姜落微兴奋莫名,仿若脱困破局已是指日可待之事,语速不知不觉加快许多:“解铃还须系铃人。唔,我想想,若我设法将自己杀了…”
宋兰时蓦然打断:“姜公子。”
姜落微听出他语中不豫,蓦然转顾,但见宋兰时薄唇微抿,脸色微沉,眉宇间挥之不去几许愠色。
他不由笑道:“别担心。此处毕竟是你的华胥境,而非我梦魇所在,即便我在此境中一命呜呼,也不过魂魄归体罢了,只有你不能轻而易举随便死了,否则但凡你曾有一瞬恍惚,便将弄假成真。”
宋兰时无言以对,径直转开视线,只留侧脸对向姜落微,耳鬓犹在微微抽动。
虽他对此再未置一词,但姜落微就是觉得隐隐有些毛骨悚然,心神不宁,这一餐吃得实在不太是滋味。
不太是滋味便不想吃了,姜落微把筷子一扔,瞪着本来似乎已经遁入梦乡,但被此举蓦然惊醒,此刻沉默不语丶兀自弯腰替他把筷子捡回来的宋兰时。
姜落微拔高音量:“我开个玩笑罢了。你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宋兰时瞬了瞬目,指一指地上的另一根筷子:“太远了,捡不到。自己捡。”
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