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目
“师兄!常师兄!”
元蝉枝振袖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袍袖乱舞,腰间环佩沿途叮叮咚咚,足下风急火燎,莲步生香。
岳丹磷仰颈而视,但见穹庐万里,日暮惊沙,霜鹘与云鹰团团盘旋,高鸿振翅,气压山河,声势浩大。
他便也拔腿追去,一面足蹬风火轮丶一面扬声惑道:“一丶二丶三丶四丶五丶六丶七丶八… 九… ?也太多了,这是什么鱼目混珠之术,哪一个才是本尊?”
元蝉枝头也不回,气喘不叠中夹杂着恼羞成怒的声震四野,“白的,胖的,两只眼睛的,你与师兄不是一早结拜了么,有甚可认不出的?”
岳丹磷哑口无言,擡首定睛再看,分明个个又白又胖且炯炯灼人的两只铜铃,大同小异,着实不知原来元蝉枝还是个火眼金睛。
他蓦然驻足,气喘吁吁地擡首仰视。
但见缅邈穹昊之中风云嫖姚,日照八荒,刺得人两目隐隐作痛,下有蒺藜匍匐,青青葱葱,原是已近初夏,薰风袭衫,裹尽了浑身的汗水淋漓。
元蝉枝忽而又高叫一声:“师兄!”
原是苍鹰抟风,振翅疾速掠过崄巇绝崖丶潺潺幽谷,两目忽而凌厉如刃,仿佛终于找到猎捕的目标,九道白影一齐依循岩壁边沿,呼啸着俯冲而下。
其中一道格外迅速,仿佛再晚一瞬便将悔之无及,劈风偕雨,破云直出。
不偏不倚,倒令此刻的岳丹磷再无错认之机。
安幼儒原还气息奄奄的,此时却依旧正襟危坐,一丝不苟,连表情都显得安谧自适,尽量不显丝毫气力难支的狼狈之态。
他听闻长空中一声凄厉鹰啸,便缓慢擡首循声仰望。
找到目标的一瞬,他便以剑支地,蹒跚起身,步履不稳地想要向那只苍鹰趋近。
然而,安幼儒却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只有跪在原处,任由衣摆翻飞委地,像一只被玷染的雪白仙鹤,轻如鸿毛。
长风一吹,便要走了。
他遥遥地看着那只苍鹰陌生又熟悉的展翼雄姿,喉间滚动,涌上一股咸腥。
于是,安幼儒勉力弯起薄唇,缓慢勾起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
苍鹰凄切哀鸣,划破青天,盘旋一周后冲出冥蒙重雾乘风而下,却未能稳稳落在安幼儒肩上,鲁莽地扑在怀里,狼狈振翅。
安幼儒清雅一笑,双手把它捧出去。
眨眼一瞬,常客洲便跪在了安幼儒面前,怔怔地,几乎不敢伸手去触他。
安幼儒冲常客洲无声莞尔,轻轻碰一碰他鬓边垂落的长发。
“你们怎么才来。叫我好等。”
八只苍鹰各自站在擎天崖,突然齐齐振翅高飞,仰天长啸,盘旋着俯视天地之间泱漭无疆,愈发显得那一声又一声凄楚哀鸣,寥落又寂寞。
常客洲颤抖着手,终于碰到安幼儒的脸,碰到凹陷的眼窝,又到他的脖颈。
安幼儒那单薄削瘦的肩胛骨,握在常客洲手心,硌得叫他恐慌不止,唯恐稍加用力便要不慎将他捏碎:“我错了…错了。我说要与你做患难之交,生死与共,我食言了。”
安幼儒垂下眼睫,静谧一笑,往常客洲温热的手心里轻轻一蹭,犹如蜷缩在倦鸟依恋的归巢:“这是我的报应。我万不该用百忧解,万不该苟活至今…或许是我私心里,还想见你们一面。”
常客洲虚握着他的肩膀,仿佛能感觉到皮肉之下,这副摧枯拉朽的残躯,轻轻一捏就会粉碎。
常客洲满眼通红,跪伏着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把气若悬丝的少年驼到背上,牢牢地。
其实没用几分力气,安幼儒本来便没有多少分量,此时更是轻了,轻得像一朵浮云。
常客洲掂了掂他:“我们回家。”
安幼儒安然地贴在他的颈窝,一声叹息,淡入风中。
武陵晴光正好,蕙草绕淑气,松风振雅音。
可三日三夜四处奔走,武陵请遍了各家好大夫,或者作法祈福,仍旧束手无策,安幼儒经年服用百忧解,身残体败,早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无人提及,但安幼儒心里有数,近日容光焕发,益是话多起来。
岳丹磷恐他回光返照,丝毫无法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面上虽总扯着一抹笑,眼底却哀凉如一汪苍苍秋江水,空暮岑寂。
他垂了眼道,“若我当日决意救你,你便免受此非人之苦。”
安幼儒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细细打量他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