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静芬记忆深刻的这几件事,褚时健早就没有印象了。他脑子里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活下去。当时,饿死人已经不是稀罕事儿了。中国由“大跃进”转到了大饥荒,史称“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多地发生了饿死人的现象,得水肿病的人更不知有多少。褚时俊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红光农场也不能幸免,1960年,全场职工吃了半年稀饭,很多人得了水肿,大人孩子都处在饥饿状态。
“妻子孩子都来了,我不能让她们饿死。”褚时健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他细细盘算,自己一个月工资22.8元,妻子12元,两个人是34.8元,三个人吃饭,每人每月8元的伙食费,总共24元,还剩下10.8元,要包括其他一切花销,生活起来很紧张。但是一家人能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比别人还是幸运些。他知道,妻子执意从昆明跑过来当山民,是怕他一个人挺不过去。既然来了,他就有责任让妻子孩子过得好点儿。
褚时健的屋子在半山坡,沿小路下山,百米开外就是红河,每天出工都要经过。望着滔滔江水,褚时健常常想起故乡的那条江。
一天,褚时健翻腾自己带下来的破木箱,不知怎的,从一堆破烂中翻出了十多个钓钩,这是当年在玉溪钓鱼时留下的。他如获至宝,连声说:“天无绝人之路,有这个我就不发愁了。”
有钩没有线,他把线衣拆了一件,两口子一起扭线。天黑后,褚时健到江边去下钓钩,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跑去看看战果,好家伙,钩住了四五条长长的鱼。褚时健对妻子说:“这个买卖好整嘛!拿得来鱼,我们就有了一条出路。”
此后,他差不多天天去钓鱼。晚上下钩,天不亮就取回鱼养在小水沟里,傍晚煮鱼汤喝。他说:“那个时候,人要干很重的活计,只有稀饭充饥,那么多人得水肿病,我们家一个都没有得,想想真要感谢鱼呢。”
农场的“右派”和劳改犯不一样,工作范围划定了,节假曰可以到县城里去走走,买东西,赶集。
褚映群这孩子在苦难中长大,懂事,从不对父母提什么要求,只有元江城里那两毛钱一杯的甜水,是她进城一趟唯一想着的东西。褚时健的预算里,每次都留两毛,这也是他唯一能给女儿的。
有一次到县城,碰上卖三块五一斤的高级糖。所谓高级糖,就是有糖纸包着的奶糖。这在当时的小县城里是个稀罕物,买糖的队伍排了很长。映群再也走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些糖块。
褚时健告诉女儿:“那个糖有什么好,粘在牙齿上揪都揪不断。”
可映群就是不肯走。两口子商量了半天,一咬牙排上了队。就在队伍里,两人还在犹豫,褚时健对妻子说:“这要喝两毛一次的甜水可以喝多少次呀。”马静芬看看女儿那渴望的眼神,不忍从队伍里出来。最后,两口子下了狠心,给女儿买了一次糖,这是褚映群那些年得到的“最高级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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