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志摩的八宝箱真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那信件,那日记,一时间便成为世间的魔鬼,让凌叔华吃尽了苦头,如梦一样缠绕着她,甚至成为一桩排遣不去的心结。
她想重构自己的生活,不在这件事上徘徊,于是用翻译来消弥心中的不快,她找来奥斯汀的小说《傲慢与偏见》,便信手翻译起来。
她很欣赏珞珈山十八栋房舍,就像结婚时吴昌硕祝贺的那样,她想把它打扮成真正的“双佳楼”。除室内精心装修布置外,室外还栽种了几株木笔(紫玉兰),这是她喜爱的花树,童年只在北京潭柘寺见过。翻译累了的时候,她走出室外,可重见栉次麟比的屋顶和澄波荡漾的湖水,看亲手栽下的木笔发芽生长,不知不觉间春天在她的笔下溜走了。
时间转动,但她翻译依然不易。
当书稿翻译到一半儿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说叶公超也在翻译这部著作。她放下手头翻译,给叶公超写信,希图说服他不必撞车,免得重复劳动。她选择暂时把书稿放一放,谁知这一放,此书的翻译再没有继续下去。
秋天到来的时候。袁昌英要为父亲袁雪安老先生过六十大寿,拟到南岳衡山佛寺进香,征求凌叔华能否同行。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她厌卷了这万丈红尘给她造成的烦恼,寄情山水,接物利生,也不啻是改变生活方式的又一途径。小滢由保姆带着,她无须操心。她在《衡湘四日游记》开篇写道:
兰子说他们后日便到长沙省亲兼游南岳。我也没顾得问可否带我同去,立刻便说:“我跟你们去。”在中国游一处山水,向来是件大事,尤其是女子,旅行有种种困难,这不能怪我抓到一个机会不肯放手吗。
两日后的下午,他们从武汉通湘门登火车,第二天早上在长沙下车,随袁父派来接站的人出了站,然后到了袁宅。袁老先生已办好上山的手续,下午二时便可动身。
八角亭是长沙最繁华的一条街。她与袁昌英到九如斋买好了上山的食品,便按时起程了。叔华写道:
下午二时半,乘人力车去汽车站,此行因有十余人,所以包了一辆公共汽车,我们上了公共汽车,风驰电掣的开到城外汽车道上。
他们一路上车下车,上船下船,再乘车,驻足的第一站便是祝圣寺。
祝圣寺的建筑,是以招待香客为目的,除了两座宝殿及两偏殿外,后有两进大厅及客堂,都是给香客下榻的。我们被引到最后一层客堂去,中间是一敞厅,陈设一如俗家规模,两旁是卧房,内有板床布帐被褥,看去尚可用。洋油灯、面盆、厕所都还应有尽有。
他们在这里吃过晚饭,听过念经,就进卧室休息。天刚亮大家就起来了,凌叔华到前殿闲看。早饭后袁昌英、杨瑞六等为杨老先生祝寿。大约九时,山轿来了。大家上轿向山上进发,途中经过圣帝庙、日光神桥,不多时就到百步云梯了。叔华怕落后,也上了轿。转过几座山前面就是半山亭了,大家下轿参观,修路的工程师邀袁老先生等人入室饮茶。
我们出半山亭,再上五六里路,转到一石坡,上有古柏十余株,中有新建半西式石屋一座,下轿上前去看,方知是邺候书院。相传李宓贫贱时,常在坡上读书。有一高僧知其非凡人,煨芋给他吃。地下倒有石匾煨芋处及邺候书堂两个,乃清初人写,字迹挺秀异常。新刻在石屋之匾实望尘莫及,但事实上一则高踞凌人,一则委之泥沙,邺候有知,当也太息吧。
下面是下坡路,凌叔华未再乘轿,独自走下坡来,她拿出写生本,随手画了书堂山景。随着天气晴朗,新修的大路也开阔起来。往前不远,高坡上的石屋便是南天门了。轿夫在石庙前停下来喝水,大家边看石庙边等候他们。天近中午时候,到达山顶,大家下了轿,向祝融宫走去。
那里供奉的是祝融神,大约取意是南方属火,故南岳帝当是火神了。祝融宫是大石块筑成的,屋顶铺瓦是铁的,以防风高吹去。宫之建筑,朴实无华,颇有古风,宫内香火甚盛,神前陈设亦颇不凡。庙址不过五六丈宽大,大石块颇多,远望有伏龙卧虎之致,气象宏壮。
凌叔华在山上徘徊时,居然吟了一首诗,末两句是“七十二峰齐俯首,依稀仙乐动天风。”十年不做诗了,偶成此句,倒是值得纪念。回程在上封寺用饭,饭虽不丰,却香得很。饭后送了香资,乘轿原路返回。到了圣帝庙,付了轿资,便在此住下,等第二天早上汽车接他们出山。
下山仍走旧路,路过湘潭时小作游览,其街市可与普通省会相比,酱园、米店等规模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