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清脆的鸟鸣,打破了两种陌生文化的阻隔,留在身后那一串青青的音符,为广大的世界染爱。
一九三八年三月三日到一九三九年七月十六日,长达十六个月的书信往来,是从凌叔华阅读了英国著名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开始的。后来凌叔华回忆说:
我曾在战时读了伍尔夫的一篇文章叫做《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心里感触得很,因为当时住在四川西边最偏僻的地方,每天出门就面对的是死尸、难民,乌烟瘴气的,自杀也没有勇气,我就写信问伍尔夫,如果她在我的处境下,有何办法?
那时她的恋人伍尔夫的外甥朱利安·贝尔刚在西班牙战争中死亡,她正经受着情感上的折磨,三月三日她第一次给伍尔夫写信说:
除了灾难,我还有内心深处的伤痛,永远挥之不去。
紧接着,凌叔华第二天又写了大体相同的第二封信。信是寄到伍尔夫姐姐瓦内萨那里再由她向伍尔夫转交的。
伍尔夫年长凌叔华十八岁,是一个很有建树的作家,已出版了她的全部主要作品,在英国早已斐声文坛,并有了国际声誉。而凌叔华只出版了三部短篇小说集,此刻正向自传体长篇小说领域涉足。
伍尔夫接到凌叔华的信后,四月五日回信说:
……瓦内萨刚刚又转来你三月三日的信,但愿我能对你有所帮助。我知道你有充分的理由比我们更不快乐,所以,我想要给你什么劝慰,那是多么愚蠢呵。但我惟一的劝告——这也是对我自己的劝告——就是:
工作。所以,让我们来想想看,你是否能全神贯注地去做一件本身就值得做的工作。我没有读过你的任何作品,不过,朱利安在信中常常谈起、并且还打算让我看看你的作品。他还说,你的生活非常有趣,确实,我们曾经讨论过(通过书信),你是否有可能用英文写下你的生活实录。这正是我现在要向你提出的劝告。你的英文相当不错,能给人留下你希望造成的印象,凡是令人费解的地方,可以由我来作此修改。
你是否可以开一个头,把你所能记得起来的任何一件都写下来?由于在英国没人知道你,你的书可以写得比一般的书更自由,那时,我再来看看是否能把它印出来。不过,请考虑到这一点: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一种消遣,而是当作一件对别人也大有裨益的工作来做。我觉得自传比小说要好得多。……
无论如何请记住,如果你来信谈到有关你自己的任何事,或者是有关政治的事,我总是高兴的。能读到你的作品,并加以评论,对我来说是一大快事。因此,请考虑写你的自传吧,如果你一次只写来几页,我就可以读一读,我们就可以讨论一番,但愿我能做得更多。
致以最深切的同情。
三月二十四日,凌叔华又致信伍尔夫,告诉她自传已开始动笔。伍尔夫收到信后,四月九日复信说:
几天前,我收到你三月三日的信,当即写了回信,可是我真蠢,竟忘了寄航空信,因此,我补寄此信。告诉你我已经写了信。我所要说的惟一重要的事,是请你撰写你的自传,我将欣然拜读,并作必要的修改。现在,你的另一封信(三月二十四日)又收到了,信中谈到,你已开始动笔,我非常高兴。朱利安常说,你的生活极为有趣;你还说过,他请求你把它写下来——简简单单,一五一十写下来,完全不必推敲语法。我还问你,是否要我给你寄去一些旧英文书——例如,十八世纪的书——以便你可以从中学习词汇。不过,这些事你都可以在我的那封信中读到。如果我能对你的工作助以一臂之力,请来信告诉我。我确信,工作是此时一个人能活下去的惟一途径。此信我将立即寄出,以便你能早日收到。
寄上我们的同情,并随时期待从你获悉有关你和你们的战事及政局的消息。
在这期间,凌叔华给伍尔夫寄去了小礼品,她接到这些礼品后深受感动,并给凌叔华寄了两本小书。七月二十七日,伍尔夫复信说:
我刚去造访了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他交给我你送给我的那只可爱的小盒子及其中的两件小礼品。我无需说,你为我弄到这些礼品,使我深受感动;我将把它们摆在我的案头——不是为了忆起你的音容,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我仍然时常想念着你,非常感谢。我听朱利安说,他们见到你多么愉快。不过他只在这儿待了一会儿,我来不及从他那儿听到更多的消息,我总在盼着你把自传写下去。现寄上小书两本,一本是(盖斯凯尔夫人的)《夏洛蒂·勃朗特传》,另一本是兰姆的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