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书写的渴望,压倒了对书写的恐惧。——题记。
黑色雨雾笼罩,人们都在哀哭。举国禁丝竹管弦之乐。乌黑的丧钟反复敲打在人们心上。
国丧。
1976.9.9
银灰色的窄小玉腰奴在空中飘飞,仿佛奋力拥抱碧空,却永远泄气。
不足够,太渺小。
今日是人人皆知的举国哀悼,我却只想我的皕宋活下来,哪怕只活到今天。
长久沉默、泣涕,今日开筵、诉说,请听听我的故事。
我——一个女儿、偷偷的爱慕者、不敢看镜子的小姑娘,以及“灰色死神”的故事。
1.
colophony,松香的澹澹气味萦绕。
在一栋苏俄风格建筑前,我等待被流放的父亲推自行车接我回家。
如果不细细辨别,我如何从这麻木的生命中抽出一根灵动的细丝来?
吞针、饮弹子、沉湖……
目触的死亡的冰凉触感割裂我年幼的双手,血痕连心,我早已麻木。
却突然听到夜莺的歌声。
乐丝缠绕着我,仿佛朴素打扮的人用了极浓烈的香水。我醒了。
我飞奔,追逐那乐声而去。两根细长辫子在风中敲打。
眼睛着风,神色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这曲子是繁复的复调乐式,只可能属于巴赫。当时我不懂。
因为除了样板戏,我从来没听过其他曲子。这松香气的音乐犹如神降,凌驾在我单薄瘦弱的命弦上。
我越过草坪,乐声如影随形。在一栋高楼的窗影后,闪过一个枯瘦的身影。他手中有一把小提琴。
这便是我的音乐启蒙。
2.
我时时去倾听那栋房子里的乐声。清冷、冰凉、透骨,却从不空无。
没有我听到广播时脑海中盘旋的灰色。
灰色,是与生命对立的颜色。就像从来没有镜子的空荡房间。
像我家。灰色是我的颜色。被强迫、被命令之色,受束缚之色。
父母时时吵架,他们是被时代包办的不美满的婚姻的产物。我在家里,像住在一个吵闹的兵团里。
一日,我趁他们吵架。跑到那座房子边。用一把弹弓和被纸包起来的土坷发泄脾气。
他瘦削,穿白衬衫,带银丝框眼镜。他的剪影再次在窗帘背后出现。
他拉的是巴赫的康塔塔,那首求主垂怜众人。欢乐、慈悲的曲子。
那是一首婚礼上的曲子,洋溢欢欣之色,我敏锐地感受到了情爱,像散碎的琉璃、碧玺、尖晶石组合成的宝石河流,藏在秘密的小盒子里。此曲如是说。
那一定是色彩吧,没有被经验的沉重枷锁禁锢,自由自在跳舞的色彩。
他察觉到我的存在。立刻改拉《北京的金山上》。
我啧啧,心里更喜欢掩藏秘密的,婉约的曲子。
我站在窗下,不觉出声:“再来一曲,要刚才的那一首。”
“刷拉”窗子被他拉开。
一个诚恳内敛的内向者的微笑,稳妥地在他脸上显露,并不怎么好看。
他随即拉了德彪西。如梦似幻的水与月,迤逦雍容地流动。我很享受。也许他也是。
3.
我站在书堆里
上流精英的旧魂灵乜视着我,
郁郁不乐
——这是我努力争取得,
而不属于的世界
而庞然的你就站在这个世界的尽头。
这是什么,在小提琴家皕宋的家,我拿着故纸堆里的一片问他。
“一些想法的碎片。”皕宋含糊其辞。
我咋舌,把纸页放回原处。我此时不懂得皕宋的心结,也许一切都藏在诗里吧。
在皕宋留洋时小心积攒起来的破烂里,有英国文学的纸书,古董地球仪,雪花石膏希腊雕像。但我最喜欢一副纸牌。
皕宋说这是法国的Marseille占卜纸牌。
我随意抽出一张,牌粘在我手上,像选择了我。
上面画着湖蓝色的美丽女子,一只干瘪的灰色玉腰奴尸体沾在上面。
那玉腰奴很窄小,尸体上鳞片还发出微朦的光。
“你抽到的是女祭司,睿智、直觉力强,却是位圣洁的,未经世事的少女。而蝴蝶,她象征蜕变,这是一个好兆头,你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