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峥脖子上,抱住父亲的大脑袋,咿咿呀呀的指挥来,指挥去。
聂峥这个九尺莽汉,也好像孩子一样,陪着女儿幼稚。
但聂峥最近却免不了思考一件事,延帝能花上三十年找到柳无敌,就不会在乎再加上三十年。当初派来的追兵,不可能只有三个人。
这片世外之地的平安喜乐,随时可能被打破。
聂一宁百日宴,一番笑闹过后,聂峥找到柳无敌商讨了这个问题,几近无解。
回府后,已到深夜。哄着哭闹的女儿睡着后,他看着妻女的睡颜,自己彻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亮,趁着妻女未醒,他留下一份手书。拿着长剑,提着两坛酒,独自一人走出聂府。
街道行人稀少,还未到时候。
去年就是秋季出的主城,为了的是截杀张晋。如今还是秋季出的主城,为了是给亲人博一条生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妻女放不下,义兄侄女他也放不下,就连这五城的百姓他也不愿放下。人都是贪心的,他比起去年又何止是贪心了一点半点。
出城门,踏平原,才出几十丈的距离。城头上,熟悉的声音传来。聂峥回头,巧姐双手拢在嘴边,声嘶力竭:“我们娘俩等着你,会一直等你。”
聂峥虎目含泪,赶紧眨眼挤掉泪痕。他笑着挥手,转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一定会活着回来的,还没有听到小丫头嘴里的那声父亲。”
城外三十里,柳无敌父女两人一身寒露,等待多时。
敬酒,饮酒,相对无言。
聂峥笑着提出一个好奇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有东南北三城,却没有西城,反而叫做邺城?”
柳无敌捋着半长白须,轻笑道:“我少年时的封地就在邺城,这片平原上建立的第一个城池,便也叫做邺城了。”
聂峥此时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义兄当时的执念。他伸手点了柳无敌几下,两人皆是大笑。
转身离去,声音随风而过:“帮我照顾好他们娘俩。”
柳然一直未说些什么,强忍着泪水,此时决堤而出,泪洒成线。
“父亲,二叔此去……”
“难说。”柳无敌仰头叹息:“这山中之地东西八百,南北六百,不可谓不大,却只是一郡之地。山外何止一国,哪国没有百郡。”
柳然沉默,看着聂峥背影,直至渐渐消失。
“走吧。”柳无敌转身回城,身后柳然亦步亦趋。
他开口轻颂诗篇,道别义弟:
秋寒风渡骨瘦轻,
黄枝枯草踏流凌。
弓月千里逐云靖,
八十八万天外星。
随着清越声音传遂天地,一副星月图垂现于天西。弦月为弓,星斗为箭,荡尽漫天乌云。只是这副日月同天的奇景很快隐去,因渐烈的阳光,鲜有人发现。
又是冬季,雪山之上。聂峥提着酒,一坛洒在坟上,一坛自己饮下。一路风霜,但无论何等险境,剑尚在,酒未弃。
“你说可惜无酒,今天我给你带来了。我跟你说,我有了个闺女儿,甭提多可爱了…………”
絮絮叨叨了一夜,聂峥抖落身上的雪迹,继续上路。
前面的路,未曾走过,也再没有那姓张的做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