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的付伟强也没多想,就同意和程磊的爸爸上三楼。
踩着凹凸不平的楼梯台阶,往上走,越往上走,灰尘越多,四处散落着麻雀们的细小排泄物,一抬头,角落里的蜘蛛网被风吹得来回晃荡,斑驳的白色墙皮,仿佛风一吹,就是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不一会儿,两人已在三楼走廊站定,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一直延伸到朦朦胧胧的与天相接的地方,左侧是繁华的绿竹大市场,今天是冷集,卖菜的人不多,买菜的人自然也少,市场上大概没多少人,比往日要安静许多,偶有几只鸟儿跨过院墙飞到校园左侧的田地里找东西吃。右侧是绿竹小学,仅能看到粉红色的办公楼,教学楼和操场是看不到的。
“你这个娃,真是太难管了,老师们都在跟我反映,说他上课违反课堂纪律,影响其他同学。”付伟强上来就是竹筒倒豆子,把程磊一通数落,这无疑等于直接往他爸程铁钢身上“浇”了一瓢冷水,这开局模式有点儿僵。
程铁钢的眉头又往一起拧得更紧了,眼睛看着枯草遍地的操场,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娃子放在学校,你们老师咋管娃子的?你们咋没管好?”
这猝不及防的一连串反问让付伟强气愤不已,好像是在说娃子表现不好是老师的无能,“人家别的娃子没有像你娃子那样,上课随便说话偷偷玩,下课又随便骂人,这和家庭教育有关系,和他成长环境有关系,咋能全怪老师呢?”
“不怪老师,怪谁!我娃子在家里怪好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在学校了表现不好,让老师们上不成课,跟同学关系也紧张。”
“那是你们老师没教育好,还让同学们孤立他。”
“咋可能!你不要无中生有!”
“不承认,是吧,看我们娃子好欺负,是吧!”程铁钢越说越激动,语气越来越强硬,浑身也颤抖起来,体内的血液迅速冲向脑门,“啪”的一声,他的巴掌印在了付伟强的脸上。
付伟强愣住了,左侧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着双眼通红的程铁钢,看着一脸横肉的程铁钢,看着身材壮实的程铁钢,看着他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他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和家长在这个地方交谈,涉世未深的他终究是败给了执着与单纯,偏执与敏感,他一言不发地冲下楼梯,他想忘却刚才所受的侮辱,但是火辣辣的疼在时刻提醒着他,提醒着他。
回到办公室,他心潮起伏,他不知所措,他想说却又不敢说,不好意思说,他被人打耳光了,这是一件多么让他意外又恐惧事件,在这片他追逐梦想的热土上,在这栋他辛勤付出的教学楼内,在他苦口婆心教育的孩子的家长面前,他被打了!他该怎么办?从上班那天起,他知道有《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他知道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可是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一部法律是来保护教师的,假如教师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谁来保护教师呢?谁能保护教师呢?付伟强的心里堵得慌,欲哭无泪,有苦难言,一股灼热的火猛烈地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一瓢凉水无济于事地扇扑着这股灼热的火,教书育人,这工作要怎么继续下去?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趁着吃午饭的空档,付伟强开始向室友刘文斌倒一肚子的苦水,刘文斌听到“打”这个字眼时,他那原本在饭盒里不断“深挖”的勺子瞬间停了下来,“你咋能单独和他上三楼呢?我们首先要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
窗外光秃秃的水杉树被风吹得摇头晃脑,却拿这无影无踪来去自由的风没有任何办法,刘文斌面色凝重,望着付伟强无助气愤而又不甘的眼神,“你这件事,得先向董头儿汇报一下,不能藏着掖着,问题有点儿严重,看看学校怎么处理。”
“嗯。”
两人低头继续扒拉着铺满黄豆芽藕丁白菜粉条瘦肉丝儿的米饭,直到小铁勺子刮到铁饭盒底部发出“当当”的声响,沉默许久的气氛才破出一条缝儿来。
“别想了,先去班上看看娃子们的自习情况。”刘文斌起身,洗饭盒去了。
“好。”此时的付伟强像个轻度抑郁症患者,不愿多说一个字。
转眼到了晚上,漆黑的夜色笼罩着静谧的绿竹中学,董头儿来到后排的教学楼,拾级而上,慢慢地踱着步子,往黄喜乐的宿舍走去。
白天里,热心的刘文斌趁着董头儿出去“巡视”各班上课情况的空隙,将室友的遭遇向董头儿汇报了一遍,他俩伫立在高大的主席台墙体背后交谈了许久,震惊、扼腕、愤怒、叹息、思索,董头儿的花白头发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