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刀剑相击中人仰马翻,宋兰时方才出其不意,仗剑纵身而出,一道寒芒轻盈一挑,便将迎面一剑劈飞出去。
宋兰时自幼修雅,行止进退光明磊落,点到为止四个大字铭记于胸,即便诛妖都讲究一击毙命丶杀而不虐,避免拖泥带水之下使对方生不如死。此时仓皇遇刺,远不如对手心狠手辣处处不留馀地,很快便有败退之势。
若非半道杀出一个挥毫如雨丶驰骋狂发的少年,癫狂地大笑三声从天而降,笔墨纵恣之下,血肉横飞,他很可能便要在十七岁那年,不明不白地葬身荒郊野外,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
待到天地俱静,宋兰时的手只能勉强维持四平八稳的表象,五指犹隐隐颤抖着,鲜血自指缝中滑落,他的剑也几乎滑脱在地。
马车早已摔得支离破碎,一堆破木残枝横亘在他和那名面生的少年之间,支解的车轮兀自空转,马靴之下尸体横陈。
他原本簇新整洁的袍裾早已污染,浸入只有源头没有尽头的血流成河当中,犹如一滴春雨落入岩浆滚滚,瞬息便被侵蚀殆尽,一朵又一朵的荼靡在衣袍上次第盛开,冶艳至极。
那名少年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周身狼藉一片,他却浑不在意似地,踢靴碾了碾足下的碎石,笑着出声唤他:“宋…”
那名少年开口的瞬间,宋兰时的剑便一迳直指过去,鲜血凝珠,锋芒毕露。
少年也只有一瞬间的停顿,唇畔顷刻泛滥出一抹笑意,随即擡步跨越一切障碍,如履平地地走了过来。
他步步进逼,直到宋兰时猝然收手,寒光一撤,方才施施然驻足于宋兰时眼下,低声唤道:“宋兰时。”
彼时,宋兰时喉间一滚,还能够故作镇定地沉声发问:“何人?”
那名少年勾着一抹烂漫笑意,简洁有力地道:“我叫唐晏。”
宋兰时迅速在脑中搜罗了遍,确信查无此人,也不知这名来路不明的少年是如何认识的他,但一时间更没有心情在此蹉跎,便整襟正色,匆匆一拜道:“大恩不言…”
不待他话音落下,唐斯容便舞笔收手,俐落背到身后,并毫无礼节地一口打断:“你这样也不用想返乡找人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备有治伤的灵丹妙药,你随我走,有话晚些再说不迟。”
宋兰时倏然擡起视线:“我爹娘…”
唐斯容这人打小便无甚耐性,语中亦无常人初次见面的拘谨收敛,见他还有后话,便大幅度一拂袖道:“我知道你急着找亲人,但你如今伤至心肺,不过是情急之下打肿脸充胖子唱空城计,现在危机解除,我数三个数你便要倒了,三丶二丶一…”
话音未落,宋兰时果然应验了他的预言。
他瞬了瞬目,眼前迅即一片阴霾密布,一阵不由分说的晕眩袭上脑际,胸中一闷,足下踉跄,便要不支倒地。
摇摇欲坠之际,宋兰时只消将血迹斑斑的剑刃往地中猛力一插,想要强行稳住随风靡倾的身体,却只是徒劳无功地缓慢滑落,眼看便要跪伏下去。
终究,有两只手四平八稳地搀住宋兰时两臂,颤颤巍巍地,勉力将他扶了起来。
唐斯容轻声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开口求救能要了你的命么。”
然他当时已经晕厥,人事不知,如果唐斯容仍有未尽的后话,宋兰时也听不见了。
再次醒转,便是在采莲洞。
宋兰时被安置于一宅陋室当中,睁眼便见碧纱窗下水沈烟,朝露沾襟,绿阴幽草,鸟鸣辗转,是一副全然陌生的景象。
他迅速一骨碌翻身坐起,擡手意欲去取墙上高悬的佩剑,却被当时还与他素未谋面的捐酒一巴掌猛地拍了回去。
捐酒扼着他的脖颈,拧眉沉声道:“我在施针。”
宋兰时这才发现自己面上密密麻麻一排银针,星罗棋布,正茫然不知所为,捐酒托起他的下颌,将一根银针缓缓刺入三阳五会穴中,他肤下立时感到酸胀难忍。
宋兰时眼不转丶心不惊,兀自仰躺着巍然不动,待得捐酒将银针一一拔去,便俐落翻身下床,啪嗒一声抢剑在手,仓促合袖下拜,庄敬虔诚尤甚:“多谢先生垂怜相救,晚辈来日必当衔铁披鞍,当牛作马以报厚恩。”
捐酒自然看出他急,便无强留之意,只闲闲道:“既然下手治伤,便须对症下药。你伤得虽狠些,却不能只图止血,活血益气的药不能省去。否则丹府正空虚的时候,再雪上加霜地添上一桩灵脉滞塞,不仅治伤不成,反有毙命之险。无论你原先吃了什么牛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