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没心没肺,时间好似定格在他笑逐颜开的那一瞬间,从此凝固。
随后,那道海市蜃楼便如同捧在手心的流沙,长风一吹,便无声无息地烟消云散。
姜落微走进几步,一如往年地轻手轻脚,仿佛生怕宋兰时亦如同方才如梦似幻的虚无泡影,缥缈云间,但凡出声惊动,便将随之身消魂灭。
他在宋兰时身前蹲下,犹未出声,那厢已然听见什么风吹草动似地,倏然睁眼,满目凌厉。
姜落微气息一滞,眼睁睁地旁观宋兰时满面杀意凛然,认出是他的一瞬间,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逐渐平复。
宋兰时脸上的表情,很快淡作一个夹杂着矜持丶疑惑与茫然的奇怪表情。
他定定然丶直勾勾地盯着姜落微的眉眼耳鼻唇,上下左右,无处遗漏,不知所谓地一劲儿瞧。
姜落微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自处,仿佛攀上了人家的房梁,却被半夜解急的屋主当面撞见。
他只得一动不动地站住了,对峙须臾,姜落微便心领神会。
宋兰时压根不曾醒转,不过是又犯了这梦中神游的旧疾沉疴,两只眼睛倒是睁得圆溜溜的,那人却未必醒着。
只怕他再不有所动作,以宋兰时平时的警觉性,很可能随时要出手如电,不由分说将他撂倒在地。
结果不曾。
宋兰时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便重新阖上眼帘,仿佛对这个“飞贼”一点兴趣也没有,意兴阑珊。
甚至赌气似地掀了个面,徒留一片背脊与姜落微倔强相觑。
听闻有隐隐约约的人声嘟囔,姜落微凑近些许,便发现宋兰时正兀自面壁,喃喃自语,口中不外乎“做梦了”二字。
做梦了,梦幻中的泡影,一戳就会破了。
听清那三个字的一瞬间,姜落微是当真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茫然无措。
他不由手脚并用地爬起身,伫立原处,居高临下地盯着那片背脊,心底勃勃地沉重擂鼓不止。
片刻,他方才重新蹲身,似乎轻烟般地叹了口气:“你不看看我么。”
宋兰时闷着声,仿若在水中说话,一字一句无不雾蒙蒙一片含糊不清,偏又恰好能令姜落微分辨无碍:“我在戒你。”
沉寂片刻,姜落微又道:“成功了么?”
“差一点。”宋兰时依然故我,闹脾气似地背对着人,面向海棠树的依依垂絮,唇衔一缕绿杨涵烟,仿佛梦呓:“但功败垂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顷刻弥漫眼角,屈膝蹲身的姜落微皱一皱眉,猛然擡头,搁置膝前的两手握紧成拳。
他一时无话,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静须臾,姜落微还是垂首回望,压下嗓中奇怪的苦意,低声发问:“你还好么?”
沉寂片刻,宋兰时道:“所问何事?”
“你身中蛊毒之事。”
顿一顿,姜落微再度啓唇,语中难掩痛定思痛的歉疚:“我早该想起来,唐晏的丹药已然失效,所谓缓解之道,早已不复存在… 除我之外。”
又沉寂片刻。
然而,这一回宋兰时沉默的片刻比以往更久,久到姜落微以为他困倦不支,再度睡了过去。
他伸手,意图拨开宋兰时鬓边的散发,那人却突然微微侧身,闷声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