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凝神,小心翼翼,你敢云淡风轻扔下一句喜欢我,却从来不敢说,我想与你长相厮守,你跟我走。”
他换了口气,“在我面前,你再如何声势浩大,山洪水远,从来也只会轰轰烈烈地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宋兰时一语不发,也不否认,只是置若罔闻地背对着,仿佛又莫名其妙地睡死了过去。
姜落微皱起眉头,语气温和,不染丝毫愠色,但其中包含显而易见的质问:“你把半条命给了我,使汝所见皆我所现,你的一举一动丶一颦一笑丶一嗔一怒丶一梦一醒,或重或轻我都能感同身受。你要我转头便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从此两不相关,你觉得可能么?”
“你可曾想过,堤坝为何矗立遥川江畔?其先有水,而后有堤,若水不在此处,我便不在此处。”
“是你把我困在这里了。”姜落微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低声道:“除非江水枯竭,否则我无处可去。”
宋兰时没有再出声反驳,仿佛并未听见,除流经的晚风撩动依依委迤的衣摆与袍带,他周身上下似乎再无一丝动静。
姜落微直视他巍然不动丶挺拔得几近僵硬的背脊,手中拈起宋兰时的一缕发丝,食指一动,便缠缠绕绕地将指缝裹得密不透风。
他轻声细语,仿佛顾及那人仍在梦乡中,不忍唐突出声惊醒,坏了陌上公子难得的春宵美梦:“醒了?”
仿佛着了什么魔,宋兰时闷闷地“嗯”了一声,但依然故我地背对姜落微,再多看一眼便将藏不住什么了似的。
然而欲盖弥彰,姜落微好笑道:“你不会一直在装睡罢?”
宋兰时顿了顿,喉间隐约滚动:“不是。你别贴着我耳朵说话。”
闻言,姜落微了悟地退开,同时亦松开了拈在指间绕来绕去的一缕发丝,半支起上身,歉然道:“失礼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恍惚间産生了错觉,似乎宋兰时背对着他,明明目视一株不言不语的傻瓜海棠树,喉间却蓦地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低笑。
“有什么好笑的。”姜落微拍了拍他的背,心中隐隐摸不着头绪,但他并无追根究底的习惯,便干脆俐落地翻身仰面躺下了。
他展臂,折叠枕在脑后,并打了个呵欠幽幽道:“连续两日不眠不休,都在赶路,我想睡了。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教教我,如何方才算作喜欢。”
宋兰时不答反问:“你师兄师姐同意么。”
“民间自有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武陵条条框框的规矩已经数不胜数,何来更多冗文赘词约束弟子成家立业之事。师兄师姐自然无暇过问。”姜落微闭目,娓娓道来:“在他们眼中,只有是非对错天道公理之分,我娶个媳妇丶或交个朋友,其实相去无几。”
顿了一顿,他又闷声道:“所以,你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相思草之事我姑且认了,不问因由,我会护你一生一世,若有其他… ”
沉默片刻以后,姜落微慎重道:“我相信你不会无由生衅,若遥川再有其他动作,致使武陵与遥川龃龉不合,必定是事出有因。你要巨细靡遗地与我坦白,切忌半分遗漏,否则我也无从替你辩驳。”
他又转念一想,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宋兰时好歹还是遥川地界坐地的仙家,向来是当地百姓所有口皆碑,道其铮铮有声,或许除相思草之事向来不为人知以外,当真无其他可鸡蛋里挑骨头之处了。
武陵与遥川长年不睦,追本溯源,关窍出在武陵立场不明,黑白兼涉。于是,自从鸿仪仙尊身消魂灭以后,双方的关系便顺理成章地缓和不少,不复以往水火难容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唐斯容上月才访过武陵,虽然彼时姜落微不在山中,他除了岳丹磷以外谁也没见。
果然,宋兰时轻声答他道:“无缘无故,为何逾矩。”
“也是。”姜落微笑了一声,“我们宋公子,向来最循规蹈矩丶光风霁月,是我多虑了。”
宋兰时没说话。
他伸手去扒宋兰时的衣带,“你别背对着我说话,又不是闹别扭的小姑娘,我一路紧赶慢赶一瞬也不曾耽搁,掏心掏肺说了许多,不是来与一面背脊自言自语的。”
宋兰时翻了个身,与姜落微一同仰面眺望,被充作软枕的青牛动了动肚皮,极其不耐地打鼻腔中重重哞出一声。
在他目光以上,是海棠枝桠纵横交错,绿满红残,东风万点,展开一片月涌大江流丶星垂平野阔的春夜将阑之景。
遍地银光各敛淸炯,淋漓地落了二人满身上下